按着惯例,各家公子大多会在家中过完上元佳节,才会启程回乡备考。京师路遥,走水路也要多半个月时间,且运河不过金陵,需得从镇江弃船登岸,公子哥儿们长途跋涉,很难再纵马而来。
是以最快的一批,到金陵时估计已是草长莺飞二月天。
时间看似充裕,其实很是紧张。
所谓从荆万山那里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全是她杜撰的。毕竟时隔六十年,各方记录最多着墨于那场舞弊案,若非她曾负责整理地方文书,也不会知晓都有哪些官员的子弟牵涉其中。而那些奏报,绝不会详细到某某人是某时某刻来到此地读书冶学。
若非为了点醒春海棠,刘拂绝不会扯这样没谱的谎。
眼下离下届秋闱仅剩下不到两年,要选好靠山又要让对方心甘情愿地的接手饶翠楼,满打满算也只是将将够用。
人心多疑,太急功近利反会让人觉得她想攀高枝。
是以刘拂花费半年时间,成了汪然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红粉知己,并在他心中树下一个才貌双全视金钱为粪土的清高形象。而剩下的三个月,则是要在更多的读书人中立个好形象,好在开春后未来的靠山们抵达金陵前,铺好接近他们的平稳道路。
前几日汪然有事归乡,临行前特来找她,说要年后才回金陵,实在是走的不巧。
好在她当初选他,除了看中他才名之外,更是因为对方是自己的湖州同乡,并不是非汪然不可。
建平五十四年的江南秋试,湖州士子汪然因不忿考官不公,触柱而亡。
刘拂心下一叹,暂将那狂生抛在脑后,回身转向徐思年,无奈道:“你一直捏着我的袖子不放,是要与我断袖分桃还是割袍断义?”
噫,一男一女如何断袖。刘拂暗笑,面无表情等着看徐思年反应。
觑见少女杏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徐思年缓缓松手,长舒一口气:“可是不生气了?”
“气什么……”抻平袖口的褶皱,刘拂给自己斟了杯茶,淡淡道,“气你要诓我出去玩么。”
“我哪有诓你!好阿拂,你愿与我同行,我再欢喜不过。”
刘拂挑眉:“若我没记错,初七可不是你的休沐日。”
徐思年微愣,本就温柔的眉眼愈发温和,英俊的面庞上难得浮现起一丝紧张:“你还记得我何时休沐……阿拂,我……”
……我可为你赎身……
他剖白心事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抵在唇上的折扇打断。
数日前千金求来的古扇,此时成了最糟心的物件。徐思年的视线顺着折扇下移,停留在握着扇柄的,那只白玉似的手上。
刘拂恍若无觉一般,轻笑着收回执扇的手,展开来细细把玩:“朱淞大师的画作……我喜欢得的紧,送我可好?”
徐思年抬起视线,正对上刘拂清澈的眸子,只觉得被深深望进了心底。
少女脸上一闪而过的忐忑茫然,被他尽收眼底。
方才的激动瞬间沉淀下来,半是甜蜜半是苦涩,让徐思年握着杯子的手不断收紧。如今功名未立,仍依托于家里,以阿拂的身份,必会折辱了她……
他怎么舍得!
徐思年掩下心事,轻笑道:“这有什么。你既喜欢朱淞大师,我便多为你寻些。”
浑不在意的态度,就像送出去的东西是几个铜板就能买到的小玩意。
刘拂失笑:“大师的墨宝可遇不可求,能得此一宝,已是你我的缘分。”
她眼见着徐思年眸光微颤,撇开视线,就知道自己话中的意思被他听进去了。
赎身又如何呢?难不成要抓着对方眼下的热情,话赶着话让他抬自己进府,然后做个美貌的宠物,等待色衰爱弛的一天?
已见过朗朗乾坤天地之大,怎还会愿意困在三尺后宅之中,看着四四方方的天空。
而且刘拂心知肚明,她面前上这个愣头青似的青年,也曾是花丛中的老手。今日有碧烟,后日就能有赤霞。
所以她才眼疾手快地阻止了话题继续下去。
见徐思年情绪低沉,刘拂轻声哄道:“我虽想同你出去散心,但要你逃学出来陪我,还是不必了。”
对话被强拉回正题。
与在元阳书院读书的汪然不同,徐大人为独子徐思年请了候补的三甲进士做西席,是以他休沐的时日比旁人多上一倍,晚间也常有空。
徐思年摇头:“前日先生得了父亲的荐书,已去淮安上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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