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隔着厚厚的帘布,也能感受到徐公子冰凉的指尖。刘拂忍不住逗他:“松风兄,你冷么?我将手炉与你?”
回应她的,是徐思年不屑一顾的冷哼。
雪已下了一会,怎么可能不冷呢?这些公子哥儿,真是爱面子到了一定地步。
想起自己年少时也干过这般为了面子活受罪的蠢事,刘拂咂嘴失笑,乖乖坐好。
仅几步路的功夫,马车就已稳稳停下。
刘拂拒绝了徐思年的搀扶,自己扶着车框一跃而下,稳稳当当地站在地上。她才整好衣袍,就听到不远处青年男子含笑的问候声。
谢显快步迎上:“松风兄许久不见。”
徐思年同样拱手问好,接着道:“我带了位小公子同来,还望显弟不要见怪。”他回身拍了拍刘拂肩头,“谢二公子比你年长,你且唤一声显兄就是。”
谢、徐两家之亲密,三言两语间就可见一斑。
能得诗会主人的庇护,再无人敢骚扰她。刘拂知徐思年用意,忙上前见礼。
两人厮见过后,刘拂这才抬头细看面前的谢显。对方不过十六七岁样子,披着厚厚的狐皮斗篷,面色青白血气不足,看起来很是单薄。
十足十的病秧子。
将手中暖炉向对方递了递,刘拂轻声道:“显兄手中的凉了?不如先用我的。”
徐思年顾不得喝醋,大惊失色,一手拉着刘拂,一手推着谢显的肩膀,将人扯进园中。又扭头吩咐大松口气的谢家小厮,务必好好迎客仔细解释,万不可叫哪怕一人觉得被怠慢了。
及至三人坐进点好炭盆的屋中,见谢显的脸色缓过来些,徐思年才松了口气,开始斥责他不顾身体。
谢显无奈苦笑,只得连连认错:“松风兄勿恼,小弟近来身体大安,赏赏雪也无妨的。”
两人的模样,像极了唠叨的奶嬷嬷与被唠叨的小娃娃,喝茶吃点心的刘拂闻言偷笑。
“今日来客无一个是不通情理的,你又何必磋磨自己的身体!”徐思年喝了口茶,接着训道,“若非阿拂看出你身体不适,你还要站上多久?……咦,阿拂,你怎知他手炉凉了?”
徐思年与谢显两人目光同时转向刘拂。
被两双充满了好奇的眼睛注视着,刘拂放下茶点,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两旁积雪与地面厚薄不同,想是显兄在门前迎客,下人不好再次打扫。推一推时间,也可知道手炉冷暖热了。”
“至于是怎么看出显兄怯冷的……”刘拂莞尔一笑,“松风兄策马而来,脸色都要比你此时好。”
谢显尴尬一笑,拱手求饶。
两人间的生疏,在这一言一笑中消失无存。
谢显不知她身份还罢,徐思年未怀疑她提出换手炉是有意讨好,让刘拂很是欣慰。
她也确实不是为了这个。
谢家大公子三公子后来均是三品京官,只有这二公子了无音讯。要是她猜的没错,面前的谢二公子谢显,就是谢家那个在春闱上撑不过春寒而夭折的可怜人。
不论能否结个善缘,但凡可以救人一命,也是为自己积福报。刘拂原来日日抄经只为练字,从不信满天神佛能救人于苦难,直到有了这遭新生,才不得不信“人在做天在看”了。
再一杯热茶下肚,就有小厮敲门禀报,说约定的时间将至,主人家也该出门迎客。
客人快来了,宋家人也该来了。
也不知今日诗会,谁能挣到魁首。
打开房门,被扑面的冰雪一激,被炭炉烤得昏昏欲睡的神智也清醒许多。
刘拂揉了揉发痒的鼻子,望着不远处凛凛的红梅,长舒一口气。她趁着谢显不注意,偷偷拉了拉身前徐思年的袖子,在他回头时露出得意的笑脸。
有一个好的开端,今日定会顺遂——
可惜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文人的地方就有嘴仗。
即便有个好的开端,这场诗会也注定不会像刘拂想象的那般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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