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的视线,依次滑过侍卫们仍放在刀柄上的手。
他轻声道:“阿拂,你带秦兄先进马车。”
刘拂一句不问,挽着秦恒就走。
周随略做犹豫,在与周行对峙的侍卫,和头也不回走开的两方间来回看了几眼,到底跟了上去。
成年男子虚浮的脚步声,于在场众人中是独一份。
用手搭在秦恒肩头,拇指放在他脖颈后面,微微使力,刘拂凑近,耳语般轻笑道:“秦兄,莫回头,莫作声。”
从未与人如此亲近过的秦恒动作一顿,僵硬着脖子点了点头。
身后的脚步声愈发急促了。
马车放得并不远,不过几十步之外,刘拂与秦恒有意加快了步伐,不一会便到了车前。
“小迟,扶秦兄上车。”
坐在车边的陈迟早看见茶寮处不知因何而起的对峙局面,在他们到来前就已备好了马凳。
陈迟抬起一臂,横在秦恒面前,规矩周全不卑不亢:“请。”
秦恒却没立时上车,反倒仔细打量了一番陈迟:“听云浮说,小迟你准备参加三年后的武举?”
“是。”陈迟先望一眼刘拂,见她面上没有丝毫紧张模样,便咧嘴一笑,“日日苦练,不敢有负我家公子厚望。”
自那日与刘拂说开之后,陈迟对她仍恭敬非常,但对着周行等与刘拂颇为亲近的好友,他也不再谨守着下仆的规矩,反倒在刘拂的默许下挺直了腰杆,一步步试着与他们平辈论交。
这些转变,正是在归京的路上发生的。
不止看在刘拂眼中,同样也看在秦恒眼中。
本是羡慕刘拂有个好伴读的秦恒,此时看向陈迟的目光也生出许多变化。
“你家公子确实有双慧眼。”
皇太孙拳脚功夫虽不利落,但见过的高手比之蒋存也不遑多让,
他拍了拍陈迟的肩头,撑着对方的手臂借力上车:“你定不会让我们失望。”
车下的陈迟朗然一笑:“承您吉言了。”
眼瞅着秦恒当着自己的面,勾搭自己的人,刘拂只抱臂笑望。
而那虚浮的脚步声,也终于赶至车旁。
不过这么点距离,速度也称不上多快,居然都能累到气喘吁吁,这人的身体,约莫是比谢显还要差些了。
不知为何,刘拂突然想起了当年初入饶翠楼时,被海棠姐姐领去观摩的扬州瘦马。
以瘦为美,习琴棋书画,聘婷玉立,如白莲出水使人望之生怜。
想想敢于为他持刀以向周行的侍卫,那些躺在祖宗功德簿上的旧仆再怎么胆大妄为意欲站队,能做得如此明显,可见相对于周行,确实是打从心底里偏向周随的。
从京城至金陵,再从金陵祭祖归来,走水路不过一月余的时间,能让他们如此死心塌地,也可见这位的本事。
可惜……
他们跟定的主子,是只贪得无厌看不清自己的猴儿。
即便上了族谱姓了周,没受过正统的教导,再如何穿着华服,也没有正经公子的眼界与气派。
刘拂回眸,嗤笑道:“怜儿公子,还请自重。”
周随强忍着喘息,已顾不上与她分辨,眼中只有将要钻入车厢的秦恒。
“这、这位秦……还请听我一言!”
在秦恒看不到的地方,刘拂轻挑了下嘴角。
竟是连声“秦公子”都不敢叫出口,也不知是太过仰视皇权,还是为了表现出自己的恭敬。
可惜没真正接触过贵人的人,仅靠自己的揣测,绝不可能看透贵人的心思。
祁国公之子,对一个没名没姓的少年公子如此拘谨,可实在不像话的紧。
刘拂收敛了笑容,扯了扯身形僵硬的皇太孙的袖子:“秦兄,唤你呢。”
她的语气自然非常,只是中间暗含的调侃,让心中“有鬼”的秦恒眉心一跳。
方才因着好友勾肩搭背的亲近有多欢喜,现在就有多么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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