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旧年出事到如今,四皇子府封了大半年,一朝开了府,府内各处自然要好生修正。
姚沐坐在临时搭建的凉棚下,小小啜了一口凉茶,放下茶碗,又叹了口气。
早上去沈家军拉练,午后来皇子府监工,晚上再去养心殿汇报。
物尽其用,赵陆很可以。
姚沐眯着眼睛小憩,忽然听见前头传来动静。
他勾勾手指,将侍立的仆人叫到跟前:“谁来了?”
仆人弯腰笑回道:“是宫里的金公公,前儿陛下吩咐,说要送人过来的。还叫我们准备着。”
什么人?
姚沐回过味儿来。
宣荷。
他微微撑起身子,远远儿瞧见有一顶软轿入了垂花门。
宣荷的腿还未好,怪不得叫她坐轿。
姚沐摸摸下巴,一时间不知该不该笑赵陆傻。
居然将宣荷送回赵宜安身边。
“下去罢。”他挥挥手。
仆人乖觉退到边上,姚沐又慢慢躺回椅子上。
一时无言。
宣荷进来的时候,赵宜安正坐在廊下看芭蕉。
芭蕉喜温暖,京城这里原来是种不长久的,但赵郗一向在稀奇古怪的事儿有股韧劲儿,费了许多心思,硬是将皇子府里种得满地都是。
只是虽然能瞧见,但它们结不了果,或者才长出小小的芭蕉,很快就被冻得落在地上,烂在泥里,无疾而终。
赵郗想过办法,却不大奏效,最后没了耐心,也就随它们去了。
今日赵郗进宫,赵宜安早上起来,没人在她跟前叽叽喳喳,她有了闲暇,便静静倚着廊柱犯懒。
大半年无人照料,这些芭蕉竟也没有枯萎,夏天一到,又热热闹闹绿了起来。
赵宜安忽然露出笑,抬起手指,在最近的那张芭蕉叶上轻轻一挑。
“娘娘?”
金公公弯着腰,脸上堆满笑意,小心翼翼朝着廊下的美人问安。
赵陆并未将赵宜安恢复记忆的事告知他人,但金公公打量如今局面,湖嫔竟然跟着四皇子住到皇子府里,大约也能猜出大半。
他今日送宣荷过来,顺便揣度湖嫔态度。
赵宜安闻声回头,就见宣荷拄着拐,由小宫女搀着,立在金公公身后。
而见了赵宜安,宣荷眼眶含泪,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赵宜安便侧头:“宣荷怎么了?”
金公公弯着腰回:“上回在行宫,宣荷姑娘摔了一跤,还未好全。”
“哦。”赵宜安点头,她记起赵郗带她从密道离开,应该是宣荷同他里应外合。
“去房里罢。”
“是。”
看着宣荷在偏房榻上躺下,赵宜安才后知后觉,金公公还带了一个人来。
“府上新来的婢女毕竟年纪小,尚未伺候过人,陛下担心她们失职,特地将金缕派来,一来照顾娘娘,二来也能教那些婢女做事。”
陪着笑,金公公侧过身,让金缕上前行礼。
孙太后死了,作为她贴身宫女的金缕却好好活着,可知她身份不一般。
赵宜安盯着她瞧了一会儿,最后转开了目光。
“那就留下罢。”
“公主……”宣荷靠在枕头上望向赵宜安,语气犹豫,“好像安静了许多。”
赵宜安正坐在窗下挑宝石,闻言道:“伤的不是嘴,便开始没规没矩了是么?”
宣荷忙道:“奴婢怎敢?”
但她瞒不住心事,闭了一会儿嘴,还是忍不住问道:“公主是不是……好了?”
“我什么时候又不好了?”赵宜安扬起眉,朝宣荷丢了一颗珍珠。
宣荷躺着不敢大动,任由那珍珠掉到她衣襟上,才伸手去捡了回来,闭上眼双手合十,神情虔诚:“菩萨保佑,公主真的好了。”
又叹道:“要是元嬷嬷同莲平也能知道就好了。”
“还是求菩萨保佑你的腿罢。”说完这句,赵宜安便对手上的事没了耐心。
她正学着打络子,再把珍珠宝石缠在里面,但丝线松松紧紧,编不出她想要的模样。
“不打了。”
赵宜安推开竹筐起身:“你要吃点心么?厨房有莲子汤。”
宣荷忙拦她:“叫丫鬟去拿就是,公主别跑来跑去的,倒出一身汗。”
赵宜安怎么会听她的话?抬手朝她一挥,转身出了房。
她竟忘了,从前的湖阳公主是何脾气。
和事佬莲平不在,能劝下湖阳的元嬷嬷也不在。宣荷一时有些淡淡的惆怅。
叫她一个人应付从前的湖阳公主,还真是,大难临头。
难的不止是宣荷。
金缕立在一旁,瞧着桌边坐着的赵宜安,慢条斯理剥荔枝。
剥出一手荔枝汁。
玛瑙碗里存了半碗赵宜安剥好的成果,她将里头的核也挖了出来,因此剥出来的荔枝支离破碎,一瓣瓣裂在玛瑙上。
金缕无声看了许久,最后还是没敢劝阻。
横竖娘娘开心就好。
只是赵宜安很快就不开心了。
她耐着性子剥了一整碗,荔枝肉满满当当堆成小山。赵宜安拍拍手,随口道:“送去……”
戛然而止。
金缕不解:“娘娘要送去哪儿?”
赵宜安忽然恼起来:“不要叫我娘娘。”
金缕一惊,忙跪下认错:“奴婢嘴笨,请公主宽恕。”
坐着的人并未理睬她,倒是身后的婢女端了凉水上前。
赵宜安愤愤洗了手,最后道:“送去给宣荷,都让她吃。”
又起身走到屏风后,再没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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