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灵微的眼睛有时会闭上,可拓跋子楚却是从头到尾都在盯着她,欣赏着她,连一丝一毫都不肯错过。
如此,他们在这会儿说的话,便很容易就会前言不搭后语。
而赵灵微心里想的那些,也只得在夜色又深了许多后才能被说出来。
“方才灵微想说什么?”
在好容易才放过了对方后,年轻的天王搂着在他怀里全然瘫软了的人,就这么一直亲着,问出了此般话语。
可他的天后这会儿根本就还没能缓过神来呢。
赵灵微这会儿脑袋里一片空白,整个人就这么躺着,一动也不想动。
在被亲了好久以后,她才仿佛一只小猫似的,扭开脸,要把这人给推开。
然这人却是不让。
非但不让,还要特意逮着能让她发痒的地方亲。
“别闹我了……”
眼见着自己再亲,这人就要生气了,拓跋子楚便把人给抱了起来,让他的天后横躺在他的身上,也把人给搂着。
如此,赵灵微才在舒舒服服地歇了好一会儿后说道:
“我就是……就是在想,如果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孩……我是不是……是不是……”
拓跋子楚看着她,也等着她说出心中的话语。
面对着这个方才对她说出了“你本来就是真龙天女”的人,赵灵微坚定了心中所想。
于是那些让她显得极为犹豫的“是不是”便被她给去掉了。
再次开口时,她只是道:
“我在想,倘若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孩,那便是天意如此。我应当在奶奶百年之后,谋求大业。既然奶奶能因自己的夫君是为真龙而化凤成龙,我便更应当因为自己身上的血脉,争取一番。”
天王极为认真地听着天后的此番话语。
却是在那之后说了一句:“我不赞同。”
这句话让赵灵微感觉到错愕极了。
只见拓跋子楚拿起散乱在榻上的里衣。
他替他的天后把里衣穿好,且又吻了吻人。
拓跋子楚:“如果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孩,你就把你母国的土地传给她。那如果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你就不愿让他继承那些了吗?”
赵灵微:“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奶奶生了那么几个儿子,却没一个有我姑姑厉害。而我父亲的儿子又也不得行……”
公主殿下原本想说,那或许便是天意在告诉她,大商的气数已系在皇女们的身上了。
然自家夫君看着她的样子却是让她停下话来。
她似是感觉到了——在这件事上,她家子楚或许会有比她更深的见解。
而拓跋子楚也确是说道:“你们大商总爱说‘天意如此’。但那到底是天意,还是人意?解释那些的,难道不都是人吗?”
赵灵微睁大了眼睛,却只是看着对方,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拓跋子楚:“我以为,无论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是女孩,还是男孩,皆是天意。”
这番话语让赵灵微不禁沉思起来。
她也开始思考那句“皆是天意”。
拓跋子楚又道:“灵微既已有了这般念头,就应当去做。而不是因为可能到来的男孩就打消念头。”
是啊,何为天意?
人意便是天意!
重要的是她意如何,而非……上天要她如何。
当赵灵微想到这一点,她便有了一种妙不可言之感。
她的脸上显出笑意,明媚得仿佛春阳一般。
她也搂住了帮她想明白了这些的天王,且亲吻起了对方的嘴唇。
信使将拓跋子楚自封为天王,又将其妻太和公主封为天后的消息带往各处。
使团也被派出,将天王与天后对周边各国的问候送出。
镇守在定西四镇的启朝将领收到了拓跋子楚与赵灵微各自写给他们的书信。
天王称天后为其夺回王城有功,为奖其功劳,已将魏国与定西四镇接壤的那个军镇交予天后掌管。
赵灵微则向定西四镇的镇守言明了自己的身份,向守着一座孤岛的四镇将领释放出善意,也为他们送去了来自故土的种子。
她说:往后,你们将不再是这戈壁中唯一的绿洲。
而在匈人的领地,匈人王与其妻大商万安公主的孩子刚刚发出了出生后的第一声啼哭。
万安公主依旧还虚弱着。面色惨白,头发也都被汗湿了。
然而当她听说了来自王城的消息,竟是喜极而泣。
那株当日被赵灵微所赠的樱桃苗依旧还活着。
它被挪到了更大一些的盆中,就放在万安公主的帐篷里。
匈人王问她:“吾妻,遇到喜事为何哭泣。”
万安公主则答:“我是喜极而泣,也想念堂妹了。”
消息又传至北女王国,令女王发出雷霆震怒。
然女王的大女儿却也收到了来自她弟弟石汗那的密信。
——阿姐,我已顺利安顿下来。灵微待我很好,只是她夫君太过小气,不大度。但我这里现在一切都好,阿姐切勿担心。
魏国的使团又来到南边。
他们就仿佛去往神都问聘的匈人、北女王国人、以及西域各国的使团那般,越过长城,越过山川,进到大商的腹地。
先前,大商的人还只是得到了豹骑将军带回的消息。
而现在,他们则看到了真正由魏国的新帝与其妻子遣来的使者。
他们带来了丰厚的礼物,也同鸿胪寺商量着,想要带走一批精通魏言与粟特语的译语人。
皇嗣之女被魏国的新帝封为天后,荣宠颇甚的消息就这样不胫而走。
她与天王并肩作战,且助自己的夫君夺回王城的故事则更是在茶馆与酒楼之中,被说书人们编排了起来。
一时间,这些故事竟成为了神都之中最受人欢迎的讲段。
街上的孩童们戴起了黑色的鬼面具,唱起了歌谣。
而丢去了帷帽的神都贵女们则穿着袒露胸肩的华美衣裳,骑着骏马在街上招摇而过。
皇嗣府内的庶女赵善贞便是在此时骑着马去到了承安公主的府上。
“公主,外头说的那些关于我嫡姐的事……”
“俱是真的。”
听闻此言,善贞也喜极而泣了。
上个月的时候,豹骑将军还在离开神都之前特意来他们府上拜访了一番。
但那个时候,王妃为了避嫌,不让待字闺中的善贞出来见豹骑将军。
故而,善贞便有好多好多的问题都没能问到唯一可能知道答案的这个人。
可现在,到处都是有关她嫡姐的消息。
大家都说她嫡姐不仅没被恶人欺负了去,反而还在一片战乱的魏国找到了同她有着婚约的魏太子。
并且,魏太子不仅不丑,还有着一副能迷倒不少姑娘家的好相貌。
在自封为天王后,他甚至还把太和公主封为了天后。
两人恩爱得羡煞旁人。
善贞自然是希望这些都是真的。
只是这一切都太好太好了,好到……她都不敢轻易就信了。
但现在,承安公主却是告诉她:“不仅外面传的那些大多都是真的,且魏国的那位天王,还把与我启朝的定西四镇相连的边防军镇也交给了你嫡姐。”
将与那样的一座边防军镇交给赵姓的皇女。
如此消息让赵善贞不禁胸口一起一伏地喘了起来。
承安公主:“善贞,你姐嫡姐在魏国,会有一番大作为的。”
赵善贞:“那我们……我们……”
承安公主的声音柔和,然语调却坚定:“我们自是不能输给你嫡姐太多了。”
得罪了慈圣皇帝的罪臣,以及犯了事被流放的人一路向南。
他们将天王与天后派遣使者来到大商的消息带到了大商疆域的最南端。
如此,刚上任没多久的岭南节度使俞松谋便在炎热的夏天到来时,得到了来自神都的消息。
距离他府邸不远处的军营传来了新兵操练的声音。
而尚未适应这种炎热气候的豹骑将军则穿着一身黑色的半臂长袍。
在他的身后,摆放着两把钩镰枪。
一把的枪头底部刻着“晋越赠”。
而另一把看起来更为坚固也更新的钩镰枪,它的枪头底部则刻着“灵松七年”。
看着那封密信的豹骑将军陷入了片刻的沉思。
而后他望向外头院子的目光便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是了,他也得到消息了。
拓跋子楚将那座忠于他的边防军镇交给了公主殿下。
从此以后,魏国或许就能与定西四镇连成一片了。
而他所在的此处,看似远离神都,却是物产丰饶。
并且,魏国离神都,不也不近吗?
前路如何,未可知。
想到这里,岭南节度使俞松谋便提起了那把分量更重的钩镰枪。
他提着枪走出自己的府邸,骑上马向着军营而去。
此时的岭南正值酷暑之际。
而北边的王城则也迎来了凉爽的夏天。
与魏玄冲的三月之约已至。
怀上了身孕的赵灵微便在自家夫君的陪伴下,前去看自己的这位表兄。
宫内的医师虽已在数天前为天后诊出了喜脉。
她此时的腰还是细得很,和几个月之前相比,根本就毫无区别。
赵灵微原本想等到身孕再稳一些了,才公布这个消息。
但她家子楚待她的样子,却是根本什么也瞒不了。
就好像现在这会儿,拓跋子楚不仅伴着她一同坐马车出来,待到她下了马车,便更是恨不得搂着她走路。
仿佛生怕她在哪儿就跌了、碰了、或是撞了。
赵灵微本想告诉她家子楚,她好歹也是个会武的,哪能这么容易就伤到。
但她又喜欢拓跋子楚如此待她的态度,便干脆变得更粘人了一些。
在进到魏玄冲所在的屋子之前,赵灵微轻轻握了一下拓跋子楚的手。
而后她就独自走向那间开着门的屋子。
住在此处已然三个月的魏玄冲看起来比之前更为平和了。
他看着魏国的新帝在院子那里停下脚步,也看着与他的长相有那么一些相似的天后走向自己。
“三月之期已至,我来赴约了。”
魏玄冲点了点头,并将自己在三个月之前向其问的话语又说了一遍。
“公主想要飞到多高的地方?”
魏玄冲说出这句话时的语气与神情几乎与当日一模一样。
然此刻站在他身前的赵灵微已不会有任何的犹豫与迷茫了。
她说:“我想要西至西域,东至渤海,南至岭南皆归于我与天王,归于我们的孩子。我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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