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消息传遍整个京城,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件事,林、简两家却反倒安静起来。
直到头七那天,林琮才亲自带人去灵堂,吊唁过后竟是提出要把棺材抬回林府的要求,两方自然争执不下,最后竟是闹到皇上跟前。
皇上近日寒风入侵,身子骨不大硬朗,见这些事心烦,干脆交由燕王处理。
燕王秉持着公正合理的态度处理甄侯府与林府的这场争执,但处理起来,却也觉得颇为棘手。
按礼数来说,甄侯府三小姐已在当日嫁入林府,那便是生死都是林府的人,林琮想要抬回去她的棺材也是合理。
可若按照情理而言,这死去的人毕竟是甄侯的亲妹子,从小照顾到大,说没就没了,还不是硬生生往甄侯府心口上割肉。
哪一方都有理由,燕王不好决断。
便是这时,常缇将军站出来为甄侯府说话,说是这个林琮品行乖张,好色狂妄,素来结怨甚重,这次林府突然失火,嫌疑人虽然还没有找到,但仔细想想,其中大有疑虑。
能在人家成婚当日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肯定是与林府结怨过重,那就是说简流珠因为林琮而白白枉死,算是为仇人,如今又怎么能安葬在仇人墓园里。
而恰巧的是,过后不久官府便调查出这场大火的始作俑者,不是别人正是简流珠自己。
流言冲洗席卷整个京城,其中有个版本广为流传,说是三小姐成亲之前本有心上人,奈何林大人从中作梗,横刀夺爱,将这对苦命鸳鸯一棒子打散。三小姐不甘心就此断了一辈子的幸福,宁愿葬身火海就此了断余生。
根据种种证据,燕王选择站在甄侯府这边,警告林琮不许抢夺三小姐的棺材,更不准再到甄侯府挑衅滋事。
一场乱剧短暂落幕,百姓转眼将此事抛到脑后,痛失亲人的简家又岂会轻易走出这一关。
不过几日时间,简照笙脸色苍白,眼睛里布着红血丝,满脸倦容。
简锦看在眼里着实心疼,有几次想要把真相告诉他,但深知此时不是吐露的好机会,便又深深的压下去。
这几日前来吊唁的人渐渐少了,常缇却忽然上门来,见到灵堂里眉眼倦累的简照笙,柔声道:“这几日你这般辛苦,连眼都未曾闭上,再这样下去身子都吃不住,你该好好睡上一觉。”
简照笙轻声道:“无事,我要把流珠的后事打点好才安心。”
常缇见他说话声都轻轻的,嗓子似乎含着粗粝的沙,将他的声音磨得愈发沙哑低沉,也看得心酸,蓦地眼眶里落进一片酸涩,紧紧握住他的手:“你放心,还有我在。”
千言万语都融在这句话中,简照笙瞬间热泪盈眶,忍不住笑了笑,却是掉下了连日来的第一滴泪,他垂睑道:“我明白你的好,你也放心,为了流珠,为了甄侯府这个家,我也会提起精神……”
正说着,身后传来轻轻一嗤的声音,灵堂上的人循声回眸,见到萧飒不知何止已立在门口。
而他的身后则跟着许久不见的萧玥,他进入灵堂以后,秀俊的面容上有些不自在,但接触上简锦的眸光,又立即垂下眼帘,像是心虚了般。
见他这般心虚,简锦一时心跳如鼓,眼皮更是轻跳不已,像是有不好的预兆即将要发生。
简赵笙最先反应过来,两颊紧咬,拳头绷如巨石,随时要往他脸上砸落般,他心里或许是这么想着,但尚未行动,却已被常缇瞧出端倪,先一步握住他的手,低声道:“照笙。”
简锦也怕他这时控制不好情绪,便轻轻叫了声:“大哥。”
被亲近的两个人喊着,简照笙回过神,敛敛神情,可盯着萧飒的一双眼眸里映着深深的恨意。
萧飒仿佛没瞧到他的神情,被一群高大健壮的侍卫簇拥进来,披着一身厚重的墨色大氅,淡淡道:“甄侯,我来迟了。”
可瞧仔细他脸上神情,却不见一丝对死者的尊重和沉痛,一双天生笑眼的眸子略略转了转,望向常缇,眼神里不自觉带了份柔情,轻声道:“许久没有见到你了,常将军。”
常缇却似乎不想看他,移开目光转向灵堂外。
天色黑压压,风雨欲来,却迟迟不掉下一滴水,乌云却团团地聚集起来,看起来十分吓人。
简照笙却已忍不住萧飒的轻狂放肆,骤然出声道:“甄侯府容不下萧大司马这尊大佛,还请您移驾别处,别惊扰了舍妹的亡魂。”
萧飒闻言,微微的嗤意从鼻息间哼出来,缓声道:“害你亲妹子下黄泉的是林琮,你这样大的怒意对着我,怕是黑白不分。”
简照笙却听得好笑,眼眶都红了起来:“京城谁不知林琮是你麾下走狗,这次事分明是你二人沆瀣一气,要我甄侯府不安宁!”
流珠先**于林琮,后来又怀了他的骨肉,接着又被污蔑流珠腹中怀的是野种,被迫从平妻之位降为妾室。
这种种,分明是萧飒与林琮早已计算好,要让甄侯府身败名裂,却苦了流珠,无奈与情郎分离,又和家人阴阳两隔。
此生再不能听看她的音容笑貌,简照笙心中无比悔恨,早知当初就不该逼流珠抉择,如今铸成不可挽回的大错,罪魁祸首非萧飒不可!
“你把话说明白。”萧飒困惑似的挑起长眉,他跟林琮何时沆瀣一气要害甄侯府,简直一派胡言,荒唐可笑。
简照笙却不想当着流珠的面,再说起从前不堪的事,死死别开脸,只道:“李管事送客!”
萧飒眼神微动,侍卫立马将整间灵堂围住,下人和管事都被钳制住,连站在一边的简锦都没有逃过他们的控制,亦是动弹不得。
一时灵堂上的人敢怒而不敢言,愤怒地盯着萧飒。
“你到底想干什么。”简照笙忍不住上前一步问道。
萧飒走到简照笙面前,缓缓说道:“我还未向亡灵吊唁,怎能说走就走。”
“萧大司马,”常缇亦是看不下去,英气长眉微蹙起来,“死者为大,希望你不要太过分。”
见她如此维护简照笙,萧飒微微勾唇,黑眸浮现出一抹嘲讽:“全京城的人都可以为入甄侯府吊唁,为何只我不可?”
他执意如此,常缇无话可说,英眸划过不忍,又别开脸去。
简照笙淡唇抿紧,怒意充斥布满血丝的眼眸,恨不得此时上前剜走他的心脏,却只能被他的侍卫禁锢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到棺材前,分明没有要跪拜哀悼的样子,蓦地一转身,颀长而立,开口低沉喊道:“众侍卫磕头哀悼。”
侍卫齐齐跪下来,磕头声错杂起来。
简照笙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知是什么状况,随即又听萧飒吩咐道:“都给我大声哭出来。”
他的话仿佛是圣旨,刚一落地,灵堂上哭声不绝,萧飒的侍卫们个个从袖口里掏出白帕,一边抹眼泪一边喊出哭声。
灵堂上也不只有这些侍卫,还有一些好心来吊唁的人,可是见着灵堂上的这一幕,却也忍不住吃起惊来,算是活了这么多年头,还没有见过哪个灵堂这么热闹。
可是天地间,哪户人家办丧事喜欢热闹的?
萧大司马这一出,存心是要恶心甄侯府。
可众人忌惮萧大司马的威名,一时默默垂头,敛声屏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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