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哥哥,声音好听,很烦人。
经常叫他濯哥哥的声音很好听的那个烦人包,如今竟也长这么高了。
远远地看一眼,窈窕纤细,腰身盈盈一握,面纱之下,他知道还有一朵红梅,除此之外,都是些揉碎了的小片段,不值得一提。
但是,看着倒也看出了几分熟悉感。
魏濯闭眼,昨夜未眠,心弦紧绷,看谁都像是在看他家小姑娘,这要让她知道了,定要延长着声音颇为不满地说:“殿下高看我,小小民女怎能跟公主相比。”
思及此,魏濯轻轻笑了一声,随后心里越发拧疼,他现在,连人都找不见,翻遍了这座城,唯一一个有能力同他有能力周璇的便是魏皇。
一个刀架在他脖子上都能跟你心平气和说话的人,弱点几乎没有,能指望他开口说实情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但架在他脖子上不行,架在他女儿的脖子上倒是……
脚边突然窜来一只白鸽,爪子似乎是受了伤,血迹斑驳,江阳茂护了一下,从地上抓起来,“殿下,这种是养着玩的普通白鸽,不会送信。”
拐弯处闪过一袭粉白衣物的女子,刚才走过去的九公主折而复返,身旁的侍女眼珠盯紧了他手中的鸽子,看来这对主仆返回的原因便要寻找它。
江阳茂跟了魏濯挺多年,见惯了殿下对九公主的爱搭不理,九公主毕竟年纪小娇气一点也是应该的,但自家殿下那些年的做法在他看来还是很过分。
亏欠那么多,眼前又站着纱层遮掩不见日光的九公主,他便想当个好人把鸽子归还给人家。可是,分明感觉到了身侧主子的腾腾杀气。
“殿下,九公主是无辜的,您莫要把阮小姐失踪的火气牵扯到她身上啊!”江阳茂担忧道。
魏濯握着剑柄,眼底晦涩如织,摸不清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江阳茂替九公主捏了一把汗:“殿下,阮小姐会误以为您跟九公主旧情未断的,咱们赶快走,何敬还在狱中等着给殿下坦白呢,咱们去晚了他撑不住那口气可怎么办!”
魏濯淡下心思,拂袖而去。江阳茂捏着手中的白鸽,往后退,一直退到阮阮跟前,隔着纱看不清里面的人事什么样,便弯腰行了个礼:“九公主万福金安。”
说罢,他把鸽子放进喜蕊手里,忍不住地提醒:“天下之大,笼子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对九公主来说,姝仪宫或许是人间净土,以后走路注意些,可千万别再碰到瑾王殿下了。”
阮阮隔着轻纱,微微点了下头,江阳茂才安心离去,只是可怜了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被关了几年后也听得别人劝告了。
离殿下远点也好,总不能在他这里耽误一生。
牢房里阴暗潮湿,不见天日,即便是燃了好几盏蜡烛,也是浑浑噩噩的景象。
魏濯顺着台阶下来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疲倦沉重,他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何敬瘦弱,被绑在木架上,头发缭乱,泪痕纵横,这是施以酷刑时没忍住的热泪,旁边是一桶盐水和一个架台,上面摆放着各种各样凶狠硕大的刑具,让人眼皮子发怵。
魏濯脸上拢着阴影,看着这荒诞凌乱的场景,“拖了这么久,到底想说什么。”
何敬撑着掀了掀眼皮,嘴角淌下一行血:“你输了。成大事者不可为情所困,更不可做到如此地步。”
魏濯抵着椅背,松散答道:“心甘情愿。”
“我抵死不说呢?”
他坐在椅子上,手肘撑着扶手,身子前倾,低着头厉声威胁:“本王身上负了无数人命,也不差陶雀门那数百条。”
他突然抬眼:“陶雀门还有谁?程贵妃,程嵘与,魏映仪……”
何敬笑了笑,胸腔起伏,觉得自己的笑声震得耳膜发疼,“陶雀门是千算万算,都没算到殿下被阮姑娘区区顽劣的美人计给迷倒了。”
魏濯知道那不是美人计,“当初为何送她进来。”
“为了靠山。”何敬无比平静:“这里,算是整个大魏最安全的地方了,将来也可过快活日子。”
“既然如此,本王以万金聘娶,告天下人所知。”
“就是因为这个,阮小姐更不可能归还给殿下了。”
魏濯完全没了耐性:“到底为何!”
“殿下去过皇宫了?”何敬从缝隙中窥见一丝细微的光亮,“可否见过九公主,忘了告诉殿下,九公主也是我陶雀门的人。”
“你不说实话,便一并杀了。”魏濯已经走至门边,差一步就要迈出去。
“也忘了告诉殿下,九公主闺名阮阮。”他说这话时气若游丝,魏濯仍是听到了最后二字。
他折回步子,以为自己累极,竟然听到了幻声。看了眼锁链缠绕的人,“刚才说什么?”
何敬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九公主闺名,阮阮。”
话落下,他半眯着眼,富有兴致地看着这位尊贵的殿下,只见他面色一点点崩塌,是错愕,是怀疑,是面如死灰,又是失魂落魄,无数复杂猛烈的情绪一点点砸过来。
冰雹一般,兜然而至,如同陷入极寒之地,魏濯全身冰凉,胸口却如火烧一般灼热不堪,喉中腥味浓郁,胃部的绞痛感抽搐难耐,再也隐忍不住。
他眼睛里像藏了深渊,身子微有坠意,往后靠,抵着背后那堵冰冷的石墙,承受着身心各处激烈的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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