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恒见他并未着太子常服,只是头戴一顶莲花玉冠,着天青色广袖襕袍,一身常服装扮。看表情似乎比平日多了一些温和与欢喜,想着他要汇报的消息,一时间有些难以企口。
如今见他一脸期待,只得嗫嚅着说道:“师兄,那裴家小娘子……仙逝了。”
萧绎棠眼峰凌厉的扫向他,“你如今行事越发乖戾,这种玩笑岂是随意开的么?”他顺手将书案上摆放的《道德经》狠狠砸向了他,意思不言而喻。
卫恒不敢闪开,只得生生承受着书册飞过脸颊,嘟囔着说:“师兄……殿下,臣哪敢和您开玩笑,经过臣与信远行的人再三确认,那宣平伯裴平真只有一名嫡女,闺名珂,病逝已有月余。还……还与王侍郎家病死的儿子配了阴婚。”
萧绎棠一怔,目光中流露出无法掩饰的痛楚,那句你骗我却始终无法说出口。想到自书院回京前,他刻意晚走两个时辰就是为了等待信远行的信使,没想到迟迟未收到信笺的缘故,竟然是她已经离开了人世。
卫恒看着他欲言又止,眸中第一次漾着不甘与抗拒,喉结动了动,只得狠心再次重申,“臣甚至去了……王家祖坟,确认已经合葬。”他的确看到了裴珂的名字,与王侍郎的儿子一同刻在了墓碑上。
萧绎棠沉默了一瞬,颤抖着将书案上的檀木盒拿在手中,“阿恒,告诉他们,不许跟着我。”声音中掩饰不住的悲凉。
卫恒见他迈出门槛时,差一些绊倒,赶忙上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眼圈通红径直向宫门处走去。
他见萧绎棠手中拿着的木盒很是眼熟,思来想去像是在书院时见过一次,想必定然是那裴家小娘子的遗物。他默默抬手制止跟随其后的内侍们,追上萧绎棠,将手中的宫灯递给他,看着他孤独萧瑟的背影,穿过宜秋宫门,袍角翩飞间进入了内廷。
萧绎棠踏上鹅卵石小路,向园子的尽头走去。他顺着龙首池源头,走至宫墙旁的玉兰花树下,抬头看向一朵朵洁白的花萼,束素亭亭之下花期正盛。却终究不能接受她花期已过,就这样与世长辞。
想到当初将她从贼人刀下救出,她满脸是血紧紧揪住他的衣袖,圆润的小脸儿上泪痕满面,得知自己暂时失明时,白日里在他面前强颜欢笑,晚上自己偷偷哭泣,还是侍女发现后告诉了他。
想到以前的事,他眼中不禁柔和起来。还记得派人送她回家的前几日时上元灯节,她虽然看不见,他还是给她买了一个兔儿灯让她拿在手里。听到烟花的声音时,她笑着说虽然看不见,但是这将是她最难忘的节日。
这长达三载的联络中,他能逐渐感觉出来小姑娘爱屋及乌,为了写出他喜欢的字体,每次来信笔迹进步程度是那般飞速。可想而知,平日里她定然是每日勤加练习。因为他曾经提过喜欢马球与蹴鞠,小姑娘竟然也克服了遇袭时的恐惧,学会了骑马。
他刚入东宫根基未稳,就急忙命卫恒前去打探情况,就是怕她担心,没想到……
喜洁的他生生徒手挖了一个坑,而后拈起袍角擦净手中的尘土,再小心翼翼拿出信笺,一封封看过去,闭了闭眼,强压下心中的不舍之情,就着宫灯内的烛火引燃,颤抖着看着火苗迅速吞噬了那一封封婉媚娟秀的字迹,转眼间只剩灰烬。
他神色肃穆地将土填满后,拈起些许玉兰花覆盖其上,便不敢再看。
她与母妃,这世上他最珍视的两名女子,皆离开了他,看来上天早已注定他会孤独一生。
走出园子听到宫人纷纷下拜时,眸中只得努力掩去始终无法抑制的哀伤。
两日后,玉瑾单独将梁竹音唤来,将彤史郑重其事交给她。
“宫规与宫礼你皆以通过考核。身为司寝,除了日常近身服侍,还需记录彤史。日后殿下有了嫔御,娘娘们每月的癸水情况也需记录在案。这关乎皇嗣,亦与国祚息息相关。务必守口如瓶,一旦泄露只有杖毙,望你谨记在心。”
梁竹音明白就任司寝已不可更改,只得行礼后双手接过。
玉瑾看着颇有书卷气的她,突然想起前日里,陛下念起太子生母徐贵妃的好儿,想到徐妃曾是司籍女官出身,便也命东宫设立司籍一职。皇后娘娘连续推举了两名世家贵女的人选,都被太子殿下婉拒了。
这孩子论气质和学识,足以胜任。只是司籍涉及书房供职,不知殿下会作何打算。
她这段时日从阿蕴口中听闻不少关于这四名女官的事,心中也大致有个了解。
“你沉稳,言行得当,很不错。殿下虽然性子清冷,对待下人却并不苛待。明日起,你便跟随小路子一同服侍殿下起居罢,适应几日便可独立上值了。”
她想起梁竹音盼望着三载后顺利出宫,心里一叹,倒是个明白人。
梁竹音只得再次行礼,“多谢姑姑提点。”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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