銮驾入夜后方才赶到秦州驿。
驿官引领者云麾将军与小路子等人前往正堂拜见。
小路子不住地擦着汗。徐将军见太子殿下先行离去,生怕到达秦州晚了无宫人侍候,急忙命一拨人马载着宫人们先行随他前往秦州,紧赶慢赶终于在就寝前到达驿站。
其实他并不担心。
那是徐将军不知内情,有梁大人在,殿下还需要别人么?并不。
当他一脸喜色进入屋内,发现只有卫恒陪侍在侧,却并无梁竹音的身影,他到处睃巡后暗自诧异。
“拜见殿下,是臣护驾不力,请殿下责罚。”徐坚下跪叩拜。
萧绎棠放下笔,起身亲自扶他起来,“表兄,这里无外人,你又何必与我见外。”
徐坚只得顺势而起,拱手说了句不敢,“殿下这声称呼,令臣惶恐。”眼中却充满了崇敬与欢喜。
“舅舅在家中可还好?”萧绎棠含笑,不动声色转移话题。
徐坚应是,“父亲自从主动辞去征西大将军一职,整日里在家中读书作画,颇为自得。就连母亲也惊诧不已,以为他一日不上战场便周身不痛快。”
他见萧绎棠眸中颇有内疚之意,赶忙解释,“父亲说,只要殿下顺利回宫,他做不做将军并无关系。”看了一眼卫恒,还是说道:“只是对于明远先生一直隐瞒殿下尚在人世的消息,至今耿耿于怀。”
萧绎棠示意小路子为徐坚斟茶,“师父也是担心,知晓的人越多,担心我遭到对手暗算。”
他负手走至南窗前,“自回宫后,我一直不得机会前去探望他老人家。没想到,单凭一封密信,他便真的请辞。我终究欠了他一个当面的解释。”
“殿下无需顾及那样多,徐家与殿下同气连枝,更何况父亲也说,烈火烹油,是该到了躲避锋芒的时候了。下次出山,若陛下不同意宣王就藩,他是不会应承的。”
萧绎棠颔首。
大齐的边境并不太平,西北才刚平复,也是钻了东突厥与月氏正在交战的空子。
彼时突厥不断来犯,燕云十六州连连战败。
舅舅出身寒门庶族,以校尉之职杀出一身功勋,那时母妃已然病逝。
可笑的是,父皇因舅舅才想起他曾经有一名嫔妃徐氏,待询问宫人才得知她已去世,为了讨好舅舅,这才为母妃建造陵寝,隆重做了一场法事后将一具空棺放入其中,算是交了差事。
殊不知,母亲的尸身,早已被师父亲自埋在京郊一处背山靠水之地,命一名老妇人日日洒扫,好生看护。
他知晓母妃生前依旧惦念父皇,却终究不愿告知父皇,继而将母妃挪至妃陵。
因为他知晓,在父皇心中,并无母妃的一席之地。于他而言,并不愿让母妃与那些过世的嫔妃挤在一处。
这一世,若无法愿得一心人,恐怕为了子嗣,他依旧要为这江山妥协。
脑中浮现梁竹音的脸庞,他终究还是选择刻意回避,看向窗外那一株西府海棠,悠悠说道:“让舅舅安心,我自有打算。”
卫恒看了一眼铜漏,始终不见梁竹音前来上值,又见萧绎棠一脸失落,像极了得知裴家娘子仙逝时的样子,不知他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又不敢问,只得随着徐坚一同告退。
小路子战战兢兢上前亲自服侍他盥洗,谁知竟然被他拒绝了,“出去候着罢。”
看着他孤独萧瑟的背影,悄悄叹了一口气,关上了房门。
梁竹音觉得萧绎棠今晚不会来为她治疗。
她放任自己下滑,沉浸在温热的水中,良久,随着吐出一串水泡,坐起后长呼了一口气。独自身在异乡,那盏兔儿灯又勾起了她强烈的思念,意难平之下,胸口沉痛无比。
越想越委屈。
水珠与泪混在一起,双眸一片朦胧,恍惚中,那梦中熟悉的背影再次出现。
当当当——
那三声熟悉的叩门声将她惊醒,倏地起身,手忙脚乱地将衣物穿上,趿着丝履去系那披风,喘着气打开了门。
“殿下。”
她打开门的瞬间,湿发贴在潮红的面颊上,红红的眼圈儿之下眸中水光闪现,令萧绎棠看了心中莫名一痛。
他生生别过眼,袍袖飘逸间进入寝室,默不作声地打开布包。
梁竹音双手抚上面颊,迅速吁出一口气,按照老规矩将门插好,默契地脱鞋躺了下去。
谁知萧绎棠指了指手臂,示意她自行撩开衣袖。
梁竹音亦按照他的命令配合着。
两人全程并无言语上的交流,一室静默,只偶尔听得烛台上的红烛哔啵有声,试图打破这仿佛凝固了的画面。
因有心事,梁竹音虽然身体疲累,却并未昏睡。她微阖双目,放空着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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