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楚公街牌匾挂上后,荣国府风平浪静,没人吵闹,文皎微微一笑,心道贾母难道这是忽然之间转了性儿,还是想明白了?
不管是哪一样,只要不让她糟心就无妨。既然无事,文皎转头就把这茬儿给忘了。
——今日一大早,渤海柳湘莲派人送聘礼的队伍到了,她正忙着英莲的事儿,又预备着四月初七请客,也没工夫理贾府。
柳湘莲送来了价值一万六千的礼,其中聘金一万,聘礼六千左右,文皎看完礼单就和英莲笑道:“这真真是倾全力下聘了,估计等那头办完了婚礼,我侄儿女婿就成了穷光蛋一个,你可不就成了他最大的宝贝了?”
黛玉陆清一左一右夹着英莲打趣,英莲恨得满屋子追她两个。
文皎又细细看了一遍礼单,招手叫她们过来,和英莲道:“你和湘莲的婚期定在九月初六,前面八月初九是好日子,正好儿你从家里出门。”
“今儿是四月初三,离八月初九就剩下四个月了。过两天我就让林安带着人往渤海走一趟,先去看看那里情况如何,再给你置办一所宅子好办礼。你先和我说,你是想要什么样儿的宅子?或是有什么要求没有?”
“湘莲现下跟着溶儿一起驻扎在宁春,那儿本是东胡人的王城,东胡人虽贫,王城的各样条件却当还不错。只是有一点,那里夏日短,冬日长,又极冷,比京里甘州都冷,又是初建省,东胡残民还未归心。若不是你身上有功夫,我还真不放心你过去。”
想到英莲四个月之后就要往宁春去成婚,黛玉陆清都觉得一阵心酸。英莲也红了眼圈儿,拉着两个妹妹不肯撒手。
文皎也鼻子一酸,赶忙忍住,才要开口劝几句,就听陆清道:“太太,若不然八月我也跟着莲姐姐一起去罢。这样莲姐姐有人陪着了,正好儿我也去看看哥哥。左右我往后要去参军,总也要先熟悉熟悉那里,您说是不是?”
英莲忙红着脸道:“这是什么话!我是去渤海办喜事,又不是去当兵打仗杀人。太太是担心我才这么说,我又不是三岁孩子,去哪儿都要人陪。”
黛玉却道:“成婚这么大的事,若咱们家一个人不陪着你去,也不放心呀。爹和娘是走不开也不好去,清儿去去又没什么。”
“她是凉国公的亲妹妹,凉国公是平远大将军,她亲自去送你,正好儿给你做脸面。就是不为了你,就当清儿是去见哥哥的又怎么?”
说起陆溶,还有成婚,黛玉面上虽然镇定,心里却有些发慌,只觉得耳根生热。
英莲偏头看见黛玉通红的耳根,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下她的耳垂,激得黛玉浑身一个激灵。
偏生英莲还附在她耳边笑问:“玉儿想什么呢?耳朵这么红?”
黛玉嘴硬道:“咱们说姐姐的事儿呢,姐姐别说别的。”
这时候陆清也凑过来问:“玉儿姐姐,大定都走过了,怎么现在说起我大哥,你叫得这么生疏了?连名字都不叫,只叫‘凉国公’。哎,我大哥听了,不知得多伤心呢。”
黛玉满脸通红,恨得伸手捏她的脸:“我爱叫什么叫什么,左右你也不定亲事,管好你自己就完了!”
三个女孩子又叽叽喳喳开始吵嚷,文皎心里琢磨过一回,还真觉得陆清跟着英莲一起去渤海这事儿可行。
只是她心里想着事儿,就这一会儿功夫没说话,陆清就急了,窜到她身边儿,抱着她的胳膊耍赖:“太太!可是您说的,好歹我还是凉国公之妹,京里都没几个能比得过我,到了渤海,我就更是土霸王了,谁敢惹我?连宫里我都去过回来了,还怕个渤海不成?”
文皎本想逗一逗陆清,但一抬头看她急得脸都红了,黛玉也正眼巴巴的看着她,不由失笑道:“谁说不让你去了?看你急得这样!”
“那就是我能去了?”陆清的双眼亮晶晶的。
文皎笑道:“能去是能去,可有许多条件,你得先答应了我再说。”
陆清立时就道:“太太只管说!我什么都应下!”
文皎便和她说了此去她是既代表楚国公府,又代表凉国公府,最要紧的是把英莲婚事办好,其余她可尽情玩乐,但该往来交际的也不能慢待。
毕竟她哥哥虽然现在是渤海官位最高爵位最大的,但也不是他一人独大,还有总督提督等。就是皇后娘娘乃是国母,也少不了要抽空见臣妇们云云。
这一通嘱咐下来,陆清不由心里叫苦,但前面她话已经说出去了,现下只能一一应下,再心里都记下各样要注意的。
好容易听完了太太的叮嘱,陆清不由松了口气。她忽地想到一个好主意,但要说又不敢说。
文皎看出来了,便问:“你想说什么?说罢。”
陆清道:“是太太让我说的?”
文皎饶有兴致的笑道:“你又想出什么鬼主意了?快说罢,我不怪你就完了。”
陆清这才开口道:“太太,我才刚想了,莲姐姐马上要往宁春去成婚,这一来一回一两千里,往后一年再要见一面也难。我舍不得莲姐姐,玉儿姐姐也舍不得。”
“不如这回我和玉儿姐姐一起送莲姐姐去如何?这一来玉儿姐姐是楚国公的嫡长女,说出去才能最代表楚国公府。二来么,玉儿姐姐左右几年后也要去渤海,不如这回先去熟悉一番,往后心里也有个底呀。三来嘛,咳,正好儿……唔!唔!”
黛玉听前面几句还好,但听到第三条,她立时就知道陆清要说什么,赶忙起身去捂她的嘴,气道:“你这丫头!”
陆清撒开文皎的胳膊就下了榻提着裙儿往外跑,黛玉扬着手帕子追,英莲看太太在那里扶额无奈的笑,也笑了一会儿,又起身去给她两个拉架。
三个姑娘正闹个不休时,忽然来人报说工部有人求见。这下也不用人拉架了,姑娘们你拉我我拽你,都回到文皎身边儿听文皎分派。
文皎道:“我去前头看看,你们先回去罢。玉儿,清儿,正好儿你们帮着英莲理理东西,等过会子,我把她的嫁妆单子也送过去。”
说着,文皎把桌上几封信拿起来,依着信封上的名字分给孩子们。一封是柳湘莲写给英莲的,一封是陆溶写给陆清的,还有一封是给黛玉的。
黛玉红着脸接过信,才要转身,衣袖却被人拉住。她抬头,娘在她耳边悄声问道:“玉儿,你想不想去?”
“若是想去,那就跟着一起去。你爹那边儿还有别的事,我都能给你摆平了,不用怕。”
黛玉抿着嘴,轻轻点了头,陆清就又迈进屋门儿,拉着黛玉的手往外走,嘴里说道:“莲姐姐怕羞,都走没影儿了。玉儿姐姐,咱们也快回去罢。我看东西不少,且得收拾一日。”
正屋内,文皎换过一身见客衣裳,又戴了支大凤,便扶着丫头的手往前厅过去。
工部来人是位年轻郎官,隔着帘子也能看出来有如芝兰玉树一般。
他见了文皎转过屏风,忙躬身行礼,口称:“工部营缮员外郎李明诚见过夫人。”
文皎听见这个名字微微一愣,笑道:“原来是李探花,快请起,请坐罢。”
看李明诚小心坐了,文皎便问:“不知尊姑母身体可好?我回了京中,本想请她来坐坐,也叙一叙这些年的情分。谁知潘知州今春外放,她也跟着往渤海去了,倒让我有些遗憾。”
李明诚回道:“承蒙夫人记挂,家姑母也一直感念夫人的情意,常与晚辈和潘表弟提及夫人的恩德。家姑母近些年有了春秋,常有些腰腿酸痛,但请太医看诊过几回,也渐渐的好了。”
文皎笑道:“平安就好。幸而李姐姐养了一双好儿女,又有你这位好侄儿,一见了你,我就知道李姐姐这些年当过得不错。”
李明诚忙说“夫人谬赞”云云。
文皎又道:“只是渤海苦寒,李姐姐又有了年纪,万一在那里缺什么少什么,你一时办不到的,不妨告诉我。我这里什么都有,纵是没有,办来也便宜。或是她还有什么话想和女儿说,也可告诉我,我入宫方便,不拘哪一日说了就完了。”
李明诚待要谦虚推辞几句,抬头看了一眼苏夫人,又想起姑母说苏夫人“为人方直”等语,索性直接起身道谢:“晚辈替家姑母谢过夫人美意。”
叙完了两边儿的关系,文皎方笑问道:“李员外郎今日前来所为何事?难道是公府已修缮完毕,选好了日子要我们搬进去了?”
李明诚道:“正如夫人所说。楚国公府并旁边园子一所都已修缮完毕,钦天监占了吉日,请楚国公并家眷于本月二十六日搬入新居。园子内亭台楼阁原有牌匾对联暂还未动,还请国公和夫人亲自赏过后再行更改。还有凉国公府也已修缮好,知凉国公府大小姐在贵府,就一并告知夫人。”
文皎笑道:“辛苦李员外郎了,到时候乔迁之喜,也请李员外郎并工部诸位大人务必赏光。”
李明诚忙谦虚一番,又起身道:“下官此来还有一事请夫人定夺。”
“何事?李员外郎请说。”
李明诚便道:“圣上赏赐园中有一庵堂,暂名‘栊翠庵’的,庵里暂居住着一位带发修行的女师父,法号‘妙玉’。”
“据荣国府中人所说,这位妙玉师父本是苏州人士,祖上也是诗书仕宦之家。因妙玉师父自小多病,买得许多替身都入了空门都不中用,只得妙玉师父亲身入了空门才好了。”
“五年前,妙玉师父随她师父来京,她师父于冬日圆寂,临终留下遗言,命妙玉师父留在京里,不宜回乡,京中自有她的结果。(注1)四年前,荣国府营造此园,庵内少人主持,就请了妙玉师父过去清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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