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清楚,凑近了一点:“什么?”
她刚凑近,便忽然感觉脖颈后微微一痛,容常曦茫然地摸了摸后脖颈,脑袋忽然一阵阵发昏,容景祺仍是那副有话要说的模样,眼神中却多了一丝讥讽,容常曦瞪大眼睛,想大声将身后不远处的尤笑和一堆侍卫给喊过来,奈何张嘴喊出来的“尤笑”连自己都听不清晰。
☆、盖章
她双膝一软,整个人摇摇欲坠,容景祺一脸惊慌地扶住容常曦,道:“常曦,你怎么了?!常曦?!”
容常曦张了张嘴,已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觉得心跳的极厉害,眼前的景物皆染上了彩色的光晕,尤笑等人冲了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容景祺只道不知为何常曦忽然倒下了……
他们手忙脚乱地将半昏迷的容常曦给抱起来,容常曦隐约听见容景祺说那边有个厢房是才收拾出来的,还算干净,她费力地想张嘴说千万别送自己过去,可尤笑等人都极为慌张,一边让人将她送去,一边派人去立刻请大夫来。
容常曦几乎是绝望地被送入小厢房,容景祺说自己可以照顾容常曦,让尤笑赶紧去宫中请御医,她亲自出马,御医才来的更快,尤笑犹豫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容景祺嗤笑一声,转头看着床上因那一针而一头冷汗的容常曦,道:“常曦,我方才怎么说的?你啊,就是天真过头喽。”
容常曦几乎是用气音勉强说出了“父皇”两个字,警告他如果对自己做了不好的事情,父皇绝不会放过他,容景祺道:“你放心,我不会动手,至少不会在这里动手。”
顿了顿,他又道:“你倒是想的挺美啊?你和容景谦闹翻了,便立刻同老三又站成一伙,让我想想,他是打算同时要了邓亲王的牧马场和苍和?呵,光是那贩马的钱,还有地界,都足够让他立于不败之地了?”
容常曦欲哭无泪,容景祺又继续道:“用个平良县主就想让我将牧马场交出去……呵,我是挺喜欢她的,但我这回还要感谢容景谦,一个女人而已,他要就拿去!何况两年后她下山,终归还得是我的人。”
他话中有话,极其自信,容常曦隐约品出了一点其他的意思,但又觉得更加绝望——容景祺敢这么说,就是笃定她会死了。
她还真不敢相信,二皇兄居然敢杀了自己,可转念一想,他杀的人还少了?
容景祺忽然低声笑了起来,诡异地道:“这几日容景谦都在宫外办事,你可知办的什么事?”
容常曦不懂他为何忽然提到容景谦,有些疑惑,容景祺冷笑道:“你应当也是知道的。邓亲王嘛。但你一定不知道,此事本应交由户部和大理寺主理,父皇却不再相信大理寺,甚至连孟兄和常凝的婚事都搁置了……这让孟家很为难啊,不过景谦是聪明人,自然会找上孟家人。你说巧不巧,孟俊毅今日正好要来我宅子,替我再看看修缮事宜,景谦为了追查,自会跟上。”
……孟俊毅?!
她竟差点忘记了,孟俊毅的爷爷正是大理寺卿孟立群,这回邓亲王案,孟立群似乎也确实被牵扯在内,但她只稍微听容景兴说了一点便觉得复杂头痛,根本没认真去思考。
容常曦一直以为,前世孟俊毅是最后才同容景祺站到一边,谁知竟是早有勾结?!亏她刚刚还夸孟俊毅设计的宅子很雅致!这个狗东西!还好容常凝已拒绝同他成亲,否则又是一桩悲剧……男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还有,难怪之前容景谦让容常凝不必向父皇说自己不想嫁给孟俊毅,他那时想必早就发现了孟家的蛛丝马迹,深知圣上绝不会让容常凝嫁给不再清白的孟家人。
“景谦来了又走,你却死在我的宅子里……”容景祺似在畅想未来,“你是父皇最最疼爱的女儿,远胜我们这些皇子,你说你死了,父皇会不会震怒,并要求彻查呢?我当然是首当其冲,指不定要再进一次静思园,但父皇并非昏君,他很快就会想到,你才与容景谦大吵一架没有多久,我呢,同你无冤无仇,也不至于蠢到当众将你在我的新居中谋害。而仵作也会检验出,你是因毒而亡。”
容景祺慢悠悠地拿出一个瓷瓶:“很巧,这毒,是十分罕见的曼舌花所制,见血封喉。饮下后,七窍流血,而四肢指甲发黑,轻轻一戳……会流出黑色的鲜血,你说,是不是很恐怖啊?”
容常曦微微发着抖,容景祺笑了笑,继续道:“而我这几年不曾去过西灵山,但景谦却因为能吃苦,能守夜,几乎是年年都跟去了……当然,最重要的是,你意外发现了容景谦和大理寺中的一个详断官来往密切,所以容景谦对孟家的指控全是无稽之谈,只是为了党争竟不惜欺君……”
显然,在容常曦派人送信说自己要来访时,容景祺便迅速与孟俊毅等人谋划好了应该如何利用这次机会,最后想了个一石三鸟的计划,既可以帮孟家脱离被怀疑的险境,又能帮容景祺报了当年捞尸案的私仇,最重要的是,可以让容景谦这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被彻底踩死。
容景祺微微一笑,道:“时间应是差不多了……”
他伸手,撬开容常曦的嘴,将那瓷瓶对准,缓缓倾倒。
容常曦几乎是绝望地闭上眼,她此时手脚发软,浑身冒着冷汗,虽然力气在逐渐恢复,但已不可能扭转形式。
重活一世,她竟要死在容景祺的手下……就像容景祺暗示的那般,她太过天真,偏生还觉得自己是地府中归来的亡魂,比之其他人更聪明更有能力,事实证明,重活一世,该蠢还是蠢。
容常曦脑中闪过无数画面,几乎要落下泪来,可预想中的毒药却半天也没落入自己的嘴中,反倒是容景祺掐着容常曦下巴的力道逐渐放缓。
她战战兢兢地睁眼,时间像是静止了一般,容景祺仍是方才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只是脖子上多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容常曦虚弱地往上看去,执匕首那人神色严峻,盯着容景祺的眼神之中充满了仇恨,仿佛下一刻就要用匕首将他的喉咙划破一般。
是福泉。
他怎么会在这?
容景祺只觉得脖间冰凉,甚至连头也不敢回,而这房子周围,为了方便之后做事,下人都被遣散了,哪怕他想要大吼喊人,只怕先落地的也是自己的人头。
他看着容常曦,额上滴下一滴冷汗:“常曦,原来你比我想的聪明的多。”
容常曦吸了口气,试着开口:“二皇兄……”
还好,容景祺给她用上的针似乎并不带巨毒,只是让她一时失去力气,他小心翼翼,将所有的宝压在曼舌花毒上,反而给了容常曦一个机会。
容常曦道:“你死了,父皇会怪我吗?”
容景祺的面色极为难看,挤出一个比哭还丑的笑,道:“常曦,你不要冲动……”
容常曦道:“我睚眦必报……二皇兄是知道的。”
她力气还是没完全恢复,说话含含糊糊的,但容景祺听的十分清楚,福泉站在容景祺身后,并没有行动。
容常曦觉得,容景谦一定吩咐好了需要他做什么,可他现在仅仅只是这样要挟着容景祺,冷眼看着容常曦和容景祺。
容景祺颤声道:“常曦,我是你的皇兄……不,你现在杀了我,对你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容常曦疑惑地道:“怎么……会没有好处?我只觉得,毫无坏处。”
“苍和牧场。”容景祺哑声道,“如你所愿,我会交给父皇,甚至送给你,都行!”
容常曦立刻道:“好。”
容景祺喜上眉梢,正要说话,容常曦道:“可是二皇兄你言而无信是常态,我得先草拟一份奏疏,由你签字盖章,再交给父皇。”
容景祺的脸色顿时又难看起来,显然之前那么说,只是打算先应付过去眼前的危机,过了半响,他道:“好。可是,你现在起的来吗?”
这话问到了点子上,容常曦可以讲话了,但身体还是很无力,要等她能站起来拿笔墨,写奏疏,也不知要猴年马月,中途若有人来,那就十分完蛋,而福泉更是要看住容景祺,一动也不能动……
容常曦还没想出个办法来,门就忽然被人推开了,屋内三人皆是一惊,齐刷刷朝门口看去,却见是容常凝独自立在门口,身后还有下人远远传来的“殿下!那边不能去……”
容常凝目瞪口呆地看着屋内状况,张嘴便要尖叫,容常曦率先道:“皇姐!闭嘴!把门关上!锁上!”
容景祺高声道:“常凝,快跑!去喊人!”
福泉随手将一团抹布塞进了容景祺嘴里,容景祺:“唔,唔!”
容常凝呆了片刻,看看容常曦又看看容景祺,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福泉的匕首已又贴近一点,容景祺的脖子上流下一点血珠,而容常曦满脸焦急,却动弹不得。
千钧一发之际,容常凝合上嘴,将门猛地合上,落锁,一气呵成,外边的下人也赶到了,砰砰砰地敲着门,容常凝高声道:“里,里头没事!二皇兄也在!你们走!”
福泉威胁地动了动匕首,容景祺屈辱地道:“都给我滚!”
那几个下人便讷讷地应了是,赶紧滚了。
容常凝瞥了一眼站在容景祺身后犹如阎王的福泉,几乎要被吓出眼泪,她一点点挪到容常曦身边,扶起容常曦,道:“常曦,我,我是来找你的……”
容常曦道:“皇姐,你信我,对?”
否则也不会关门了。
容常凝赶紧点头,容常曦道:“你去把那边的纸墨笔砚拿出来,让二皇兄念,你来写。”
容常凝一头雾水,但还是照搬,容常曦看着容景祺,容景祺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邓式一族,身居高位而耽于利,广圈山林良地,设苍和猎场及牧场……今边塞频战,而将士多难,百姓多灾,儿臣愿将苍和尽归家国,拔围栏,驱野兽,转兵营……”
容常曦加了一句:“牧马场良驹,尽归骑兵。”
容景祺牙齿都要咬碎了,但也没提出异议,容常凝似懂非懂地将那奏疏给容常曦过目了一遍,容常曦昏昏沉沉的,其实也看不出什么毛病,便点点头,让她将笔给容景祺落款,再用吊在腰上的印章盖个章,容景祺捏着笔,沉声道:“常曦,落款盖章后,我脖上匕首,只怕要取我性命。”
容常曦道:“你活着,你的印章才算数。”
容景祺犹豫了许久,直到福泉几乎失去耐心之际,他才落款,不情不愿地盖了章。
☆、信件
容常曦将那奏疏抱在手里,只觉得古人诚不欺她,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她居然当真让二皇子松口,将苍和牧场归还!
容常凝怯生生地道:“常曦,现在……要做什么?”
说实话,容常曦自己一时间也毫无头绪,她看了一眼福泉,福泉却仍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容常曦,仿佛在等她的指挥,可他那个神色,看起来就不是会听话的人……容常曦试探着说:“你要杀他吗?”
福泉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容常曦:“……”
跟着容景谦的人果然都不正常!
她十分地想要翻白眼,最后摆摆手道:“别动二皇兄,先将他敲晕了。”
容景祺一愣,正要开口,福泉手起手落,容景祺已翻着白眼倒下了,容常凝一惊,又看了两眼福泉,低声道:“这不是……这不是景谦身边的……”
容常曦道:“皇姐,你带我回宫。”
容常凝赶紧点头,奈何怎么也扶不起容常曦,福泉走过来,道:“若殿下不介意,我可以背殿下离开。”
容常曦道:“都什么时候了!快快快!”
福泉迅速地把容景谦那瓶曼舌花水收入自己腰间,又将容常曦背起来,再将倒在地上的容景祺给踢进了床底,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最后他看向容常凝。
容常凝心里头一惊,赶紧快步走到门口,将门给打开,福泉背着容常曦跟在后头,没走几步,便碰上了容景祺府上的人,容常凝道:“康显殿下好多了,我将她带回宫,二皇兄他,他好像有些事,已离开了。”
那几个下人不明所以地跑进房间一看,果然不见容景祺,更不敢阻拦容常凝,他们三人畅通无阻地出了府,福泉将容常曦给放在马车里便要走,容常曦低声道:“福泉!你给本宫留下来。”
福泉道:“我本就要看着殿下回昭阳宫再走。”
容常曦也没计较他不自称奴才,只道:“本宫是让你留在马车里。”
容常凝傻傻地道:“可是……”
“没可是。”
车夫已挥动马鞭,马车慢慢地跑了起来,福泉还当真镇定地在马车中坐下,容常凝眼观鼻鼻观心地缩在角落,时不时偷偷瞥一眼福泉,又被吓得赶紧收回视线。
容常曦咳了一声,道:“你怎么会在二皇兄府上?”
福泉道:“随殿下而去。”
容常曦这回彻底呆住了:“为何?”
福泉道:“七皇子的吩咐。”
容常曦一时间心绪十分复杂:“他,他让你保护我……?”
福泉微微蹙眉,似乎有点为难,最后才说:“算是。”
容常曦立刻会意过来,恼怒道:“他让你监视本宫啊?!”
福泉不语。
容常曦恨自己又自作多情,气的想要踹飞福泉,奈何实在毫无力气,只能压抑着怒气,继续询问:“他人呢?”
“追查案子去了。”
大约是容常曦曾帮忙找回过他弟弟的尸体,福泉的态度竟也没容常曦想的那么恶劣,至少是有问有答。
容常曦道:“那一会儿他岂不是还要去容景祺那里?”
福泉道:“我不知道。”
容常曦摸了摸下巴,想着容景祺和容景谦两人狗咬狗,倒也不失为一桩对自己有利的好事。
他们入宫路上正好碰到尤笑带着御医匆匆出宫,容常曦让人把他们给喊了回来,等到了昭阳宫,容常曦那些奇怪的症状基本已全部消失,她下地走了两步,虽然还是步履虚浮,但已没太大问题。
尤笑在一旁看的惊讶万分:“殿下,您这病来势汹汹,怎么一下又好了?”
问完之后,她大约也想到了什么,面色惶恐起来,容常曦回首看着福泉,福泉微微行礼,便快步离开了,乍一看福泉并无特别之处,只是走路速度比寻常人快了一些,但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步伐虽快,却落地极稳,而他虽同其他太监一般,刻意微微弓背,却还是能看出他身姿欣长,背脊挺拔,比起太监,更像个侍卫。
容常曦盯着他的背影,道:“尤笑,你给本宫去物色几个功夫好的太监来,实在不行,守卫也好,年纪不要太大,之前不许在人宫里当过差,最好是什么刚进来的,或是浣衣局的……有武功弟子的宫女也行。”
经过这一次,容常曦深深意识到,她手无缚鸡之力,身边的人更是久居深宫,若论察言观色尚游刃有余,但到了生死关头,简直一点办法也没有。
尤笑心中猜测因这突如其来的吩咐更加确定了几分,她太阳穴凸凸地跳,应了声便忙不迭地去找人了,容常曦这才有余裕看向容常凝,却见她仍呆呆地看着前方,容常曦疑惑地顺着她目光看去,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她咳了一声,道:“皇姐?”
容常凝回过神来:“啊?啊!常曦,我,我找你,本是要同你说孟公子的事情……”
容常曦一把抓住容常凝的手,道:“皇姐,方才你看到的,听到的,回去之后,定要尽数忘了。这些事与你无关,你若贸然牵扯进来,只怕……”
容常凝立刻点头:“我晓得的,我晓得的,你看我都没敢问你究竟发生了何事。”
容常曦道:“孟公子怎么了?”
“这些日子,他遣人频繁入宫,送了我不少民间的小玩意儿。”容常凝显得十分愧疚而为难,“我想,他定是不知道,我已同父皇说了,不想嫁给他……昨夜我百无聊赖,将他送我的琉璃百叶灯转着玩,也不知触动了何处机关,竟……竟落下一封信。”
容常凝迟疑地拿出那封信,容常曦毫不犹豫一把抢过,一边展信,一边冷笑道:“这孟俊毅看着老老实实的,花肠子还真多,料准了皇姐你没主见又心软,竟想着用这种手段来打动你……他怎可能不知道与你的婚事有变?若是不知道,才不会玩这么些手段。”
虽然被说是没主见又心软,但容常凝毫无反驳余地,只怯怯地望着容常曦念信,她从来是怕容常曦的,但这怕于从前,大多只是怕容常曦的喜怒无常,怕她背后父皇无条件的支持,然而如今,她怕的是,容常曦不久前还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还能撑着让她给二皇子写了个什么奏疏,回来后一听她说孟俊毅的事,又立刻精神奕奕地研究起此事来。
总觉得常曦从西灵山回来后,便和以前有些不同,若要她仔细说哪里不同,她也说不出来,她只知道,以前的常曦这时候想必正伏在床上大哭,哭完了又要摆驾去见父皇,求父皇狠狠整治一番二皇兄。
容常曦将信合上,脸上的不屑更加明显:“酸文腐词,恶心死了,一看便是毫无真心!皇姐,那几个替他送了东西的人,你回去后,直接命人给押下去打一顿赶出宫去。替男人送东西,这他们居然也敢干。”
容常凝惊讶道:“可是……他们大概只是以为我同孟公子迟早要成亲,所以……”
“皇姐,这些下人的消息比我们还灵通的多,他们若非二皇兄的人,敢这样送信?”容常曦恨铁不成钢地道,“皇姐,你别总将人想的那么好!这孟俊毅更加不是什么好东西,回去以后,你将所有他送来的东西,原封不动退回,且要退的大张旗鼓,让所有人都晓得的那种!”
仿佛不久之前,被骗的人不是她自己一般。
容常凝只好似懂非懂地点头,容常曦又将手上的信看了一会儿,忽然道:“皇姐,你这信可否留给我?”
虽不知道容常曦要孟俊毅的信做什么,但容常凝带回去也只不过是烧掉罢了,她轻声说了句好,容常曦又长叹一口气,道:“皇姐,你也答应的太爽快了些!这可是你和孟俊毅私通的罪证,若我没看牢这封信,流出风声,你不嫁也得嫁!”
容常凝愣住,容常曦当着她的面,将第一张写满字的信凑近蜡烛,待它燃起,随手丢进了一旁的一个小瓷碗中。
容常曦捏着第二张信纸,那上头只有末尾的几句话,还有孟俊毅的落款。
容常凝轻声道:“我知道了。我本来……也不晓得应该来找你的。”
“你本去找了谁?”容常曦有些担心。
容常凝道:“之前孟公子送东西来时,我便托人给允泰殿带了话,但景谦不在宫里,回说,若只是些小玩意,收下也无不可。但若发现出格之事,要尽快找你。”
“找我?”容常曦一愣,“为什么?”
容常凝摇头:“我也不晓得。他还说,这些事在宫中说不大好,可以趁你离宫时跟着出去,同你在宫外说。”
这回容常曦是彻底愣住了——容常凝今日会出现在容景祺府上,还当真不是巧合。
☆、互换
送走容常凝,尤笑很快便带着御医来了,御医给容常曦仔仔细细把了脉,最后确定她身体并无大碍,只是体虚,且忧思过重,让她多静养。
容常曦怎可能静养。
尤笑告诉她,这会功夫的宫女,找遍了也没找着,还不错的小太监,张公公那边替他找到一个,才进宫半个月,名为振英,之前随戏班子跑动,有一点底子。
容常曦不由得感叹了两句,张公公在宫中待的时间最长,人脉最广,有些大事,说到底还是要靠张公公。
容常曦让她将人带来,是个看起来不过**岁的小太监,极其胆小,容常曦问他话,他说的磕磕巴巴,连头也不敢抬,但确实身段不错,也会一些基础武艺,是个好苗子,尤笑听了吩咐,将振英送去了一个身手还不错的侍卫旁,跟着学武艺。
处理完这些事,容常曦不晓得容景祺和容景谦那边的状况,本打算先休息,第二日再看看情况,谁料尤笑很快带来消息,说是出宫数日的容景谦回宫了,一回来便被皇帝召见,去了御书房。
容常曦不再犹豫,立刻也跟着去了御书房,这回,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外头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父皇才让她进去,容常曦便在外头和福泉禄宽大眼瞪小眼,禄宽客客气气地对容常曦行礼,和容常曦再对上视线,便又赶紧微笑,而福泉则目视前方,一动不动。
于公公向来是守在外头的,见状有些好笑,斥道:“禄宽,福泉,你们也不同殿下说些什么?”
容常曦听他的语气,倒是有些意外:“听起来,于公公同禄宽福泉很是相熟啊?”
“说来倒是一段缘分。”于善笑了笑,道,“当初七殿下刚入宫,还是我去选的人,让禄宽与福宏去的允泰殿,如今禄宽已是允泰殿掌事,那福宏却……”
他颇有些感慨地摇了摇头,禄宽则很真挚地道:“还要多谢当初于公公青眼相待,将奴才送去了允泰殿。”
如今去允泰殿自是好差事,谁不知道允泰殿的七殿下从不发火,亦不苛责下人,虽整个殿比之其他殿,吃穿用度都要清苦一些,但该有的半点不会少,且禄宽福泉两人都颇为正直,绝不仗着身份对新入殿的下人大呼小叫,上下风气极正。
只是那时候去允泰殿,怎么想也算不得好差事,也亏得禄宽这人精能笑眯眯地感谢于公公,而于公公也能面不改色地道:“那时我一看你的样子,就知由你来伺候七殿下绝不会出错,说谢谢我,倒不如谢你自己,这般沉稳!”
容常曦听着这两个死太监你来我往,内心好笑,里头何公公开了门,请容常曦进去,容常曦大步往里走,见御书房内灯火通明,父皇与容景谦隔着桌子相对而坐,气氛算不得轻松。
容景谦看起来和上回见面并没有什么不同,至多只是瘦了一点点,神色也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屁也看不出来,他起身,对容常曦微微颔首:“皇姐。”
容常曦敷衍地点点头,又极其做作地吸了吸鼻子撒娇道:“父皇要是再让我在外头等着,我的风寒都要复发了。”
皇帝好笑道:“你说说你,大晚上过来做什么。”
“皇弟来得,我就来不得?”容常曦半真半假地委屈道,“父皇是越来越偏心啦!”
“胡说八道。”皇帝摇头,“景谦是有正事同我说,不像你,瞎胡闹。”
“瞎胡闹?!”容常曦瞪大了眼睛,又跺跺脚,“景谦的事儿就是正事,我就是瞎胡闹呀?!”
皇帝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常曦!”
“我知道的嘛。”容常曦站起来,轻哼一声,“景谦是为了邓亲王的事,还有大理寺的事出宫了,对?”
皇帝微微蹙眉,看了一眼容景谦,像是没料到他竟会将此事告诉容常曦,容常曦神色不动,也并不为自己辩解,容常曦看着都无趣,摇头道:“父皇,不是景谦告诉我的,他出宫之后,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呢,是二皇兄说的。”
皇帝微怔,容常曦这才将那份奏疏拿出来,递在皇帝面前,道:“父皇,你看看这个。”
一室烛火摇曳下,容常曦笑的狡黠又甜蜜,像是只如愿汲取了花蜜的蝶,皇帝犹豫片刻,将那奏疏打开,神色越发惊讶。
片刻后,他将奏疏合上,道:“常曦?”
“怎么样。”容常曦笑嘻嘻地道,“我说了,景谦的事儿是正事,我的也是。”
容景谦看着皇帝与容常曦,眸中有些迷茫,皇帝自是不知其中弯弯绕绕,直接将奏疏丢给容景谦:“景谦,你看看。”
容常曦展开奏疏,一边看,一边神色为之改变,容常曦观察着他的表情,简直想叫一声好,做戏做全套,容景谦看起来简直毫无破绽,若非她很肯定,福泉必已将今日所发生之事一五一十禀报给容景谦,只怕她也要觉得容景谦是刚刚才知道此事。
“二皇兄竟当真愿意将苍和猎场及牧马场交还。”容景谦一脸敬佩地道,“此等肝胆,让人敬佩。”
不不不,还是你比较让人敬佩。
容常曦扯了扯嘴角。
皇帝道:“常曦,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容常曦道:“没有怎么一回事呀,我今日去了二皇兄府上,将之前同父皇你说的,都对二皇兄说了一遍,二皇兄听了十分受触动,便同意将苍和猎场还有牧马场给归还。”
这话三岁小孩都不会信,但容常曦却说的很真诚。
要她像容景谦那样演个全套可能有些困难,但让她一脸傻气地讲话却不算难,毕竟……老本行。
皇帝看着她,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追问,只是又将那奏疏看了一遍。
看得出来,皇帝很惊讶,这和他预料的走向不同,他应当也是有别的打算的……
但这奏疏都递过来了,绝没有不接的道理,皇帝捏着这奏疏沉思片刻,道:“无论如何,常曦,这算是你的功劳。”
“话也不是这样说。”容常曦道,“是二皇兄自己的功劳,不过,父皇答应我的事,可别忘记啦。”
皇帝微笑道:“自然。”
容常曦和皇帝约定了什么,这在容景谦所知的范畴之外,他看了容常曦一眼,但并未发问,仍是安静地坐着,皇帝道:“只是景思问起来,朕该不该替你瞒着呢?”
其实容常曦下意识想要说得瞒着容景思,可她转念一想,瞒着干什么?
容景思不是说了吗,她不喜欢的,他也不会喜欢,他根本不想娶姚筱音,那她算是帮了他一个大忙,干什么要瞒着容景思。
于是她摇头:“才不要,父皇你只管告诉三皇兄,他非但不会生气,还会开心呢。”
皇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天色已暗,常曦,你该回去休息了。”
这是打发她走呢。
容常曦也并不打算留下来听什么邓亲王大理寺的事情,横竖皇帝让容景谦去处理了,他肯定能处理好,只是不知道容景谦今天既然跟着孟俊毅去了容景祺那儿,他到底有没有和容景祺撞上?
但若她不走,只怕他们不会在她面前讨论这些事。
容常曦起身,给皇帝行礼后便退下了,出了御书房,容常曦没有走,而是在附近晃荡,今已入冬,何况夜寒风急,瑟瑟如带着倒刺,轻轻从人脸上身上拂过,容常曦没站一会儿便低声咳起嗽来。尤笑很是担心,一直劝容常曦快些回昭阳宫,容常曦自己也确实冻的厉害,但想到万一现在回昭阳宫,明早一醒来容景谦又离开紫禁城了那怎么办,他要躲着她,总是很容易的。
出乎容常曦意料,容景谦很快就出来了,见容常曦在外头冷的瑟瑟发抖,丝毫不意外:“皇姐还有事吗?”
容常曦冻的话都说不利索了,磕磕绊绊地道:“本宫……有、有话问你。”
容景谦道:“皇姐可以去茶室等我。”
皇帝颇爱茶,御书房附近就有个茗茶轩,容常曦心说我要是去了茗茶轩,肯定拦不住你。
见容常曦没有异议,容景谦便同她走到了茗茶轩,这大晚上茗茶轩自是无人,但有地龙余温,怎么都比外面好上许多,尤笑有些担心地道:“殿下……”
她心里记挂着上回容常曦和容景谦惊天动地的“一战”,不敢贸然离开,容常曦摆摆手,尤笑又犹豫地看了一眼容景谦,见他神色平和,只好退下。
门合上,茗茶轩内只有容常曦与容景谦,容常曦搓了搓手,眯眼看着容景谦。
容景谦道:“皇姐想问何事?”
“这里没别人,你就别装蒜了。”容常曦想到之前他让自己去嫁魏国公便心中来气,语气也实在好不到哪里去,“今日福泉救我一命,算我欠你的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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