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琴娘恍惚,她看着楚辞,打着圈的光晕里头,粉蕊翠盖,迎风招摇中,长身而立的男子,眼熟得让她脑海中某个名字呼之欲出——
公……
不对!姜琴娘刹那回神,公输人分明是在沙场上,且也没这么年轻。
她收回目光轻声道:“先生日头烈,莫要中了暑气。”
楚辞抿了抿嘴角,他深沉地望她一眼点头道:“我晓得。”
话毕,姜琴娘搀扶着罗氏迈进门庭,进了屋。
白铁头摸了摸后脑勺,似乎不明白姜琴娘怎的没认出来:“公……”
楚辞睨了他一眼,那一眼寒凉如薄冰,又似利剑锋锐,让白铁头瞬间噤声。
眼见姜琴娘和罗氏已经进了屋,楚辞才意味不明的道:“不准跟任何人说,听到没有?”
白铁头瑟缩了下,很小声地凑过去道:“公输哥,你咋和从前长的不一样了?”
楚辞是白青松异姓兄弟,自然白铁头叫他一声哥也没错。
他扬起下巴,嫌弃的道:“什么叫不一样,我从来都长这模样,是你眼瞎。”
白铁头困惑不已,他记得多年前公输住家里之时,分明披头散发,一脸胡茬,脸色蜡黄,眉心也没有那一线红竖纹,根本就是个沧桑的中年汉子模样,这会竟然还长年轻了。
楚辞看出他心思,没好气地拂袖道:“我那会不是养伤么,自然会脸色不好。”
说完这话,念着这人是个实心眼的,他不放心地又叮嘱道:“嘴巴严实点,连你媳妇都不准说,记住了?
白铁头点了点头,咧嘴一笑:“我不说,我谁都不说。”
见这比他还高的汉子老实巴交,又憨实的紧,到底是自家兄弟的手足,楚辞不免多问一句:“你媳妇待你可好?可还孝顺?”
这下,白铁头笑地眯起了眼睛:“好!张氏待爹娘和我都很好,又会教养孩子,爹娘喜欢她,我我也喜欢她。”
楚辞哼了哼,他可不是好糊弄的,那张氏一看就很精明,但好在目下瞧着本性不坏,分得清轻重。
“好生过日子,有难处就来县里苏家找我。”他拍了拍白铁头臂膀。
当年在沙场上,白青松为他而死,他便发过誓,不管是姜琴娘还是白家老小,那都是他的责任。
这般想着,他又说:“你儿子明年启蒙,先找个私塾读着,等到了年纪,我举荐他进白泽书院,让他好生读书,日后也考个功名,总不能三辈人都窝在这乡野村郊的。”
白铁头见他板着脸,心头发憷,不自觉听从安排:“知道了,公输哥我会让他认真念书。”
抬脚正欲往里走的楚辞蓦地驻足,提醒道:“我姓楚名辞,字九卿,号扶风,公输是假姓,莫要再喊了。”
白铁头小鸡啄米地点头,在心里默念了几遍,生怕弄错了。
午食是在白家用的,想着姜琴娘要回来,罗氏今个一大早就在准备,不仅去田野间挖了鲜嫩爽口的野菜,还将家里唯一一只刚打鸣的公鸡给杀了。
乡下人不重繁文缛节,白家并未将姜琴娘视作外人,是以一家人不曾分桌,都聚在一块,围着圆桌用。
白长寿心头也是高兴,他将往年埋的酒挖出来,除却两个小孩儿,每人面前都倒了一盏。
“图个喜庆。”他笑眯眯地夹起两个鸡腿,“苏小公子来用鸡腿,白狗蛋这是你的。”
因着孙子还小,又没正式启蒙,白家人大字不识,小孩儿便还不曾取大名,随口喊着贱名也好养活。
白狗蛋要比苏重华小一岁,长的有些矮小,但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很是聪明伶俐。
他没见过楚辞,在饭桌上捧着小碗怯怯地看了好几眼。
白铁头心头一动,他觍着脸问楚辞:“公……不是九卿哥,你有学问,能不能帮狗蛋取个大名?”
白长寿紧张地看了楚辞一眼,呵斥道:“老二,你唐突了先生我揍你!”
姜琴娘也是狐疑地看过来,她总觉得楚辞和白铁头之间,好似瞬间就熟稔了。
楚辞摆手笑道:“我同铁头投缘,起先在外头认他做了弟弟,既然是兄弟,狗蛋那便是我晚辈,你们不嫌弃,这个大名我便当仁不让。”
白长寿讶然,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白铁头,所以自家傻儿子这是踩了狗屎运了?
张氏反应很快,喜笑颜开道:“那就多谢先生了。”
姜琴娘微微皱眉:“先生,你不必……”
“琴娘,”楚辞打断她的话,“我是真认了铁头做兄弟的,没有旁的想法。”
姜琴娘不好再说甚,她甚至都想不明白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一个满腹经纶的夫子,一个白丁村夫,怎的就能说到一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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