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皎淡淡地瞥了瞥那位名唤郑金莲的宫女。此女生得肤白清秀,颇有些小家碧玉之感。不过,她到底尚且年轻,且不过出身平民之家,其实并没有多深的城府。若是不仔细观察,会觉得她与其他宫人没有什么区别;可若是仔细端详,便会发觉她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妥之处。
她或许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妥当,垂下首之后,也没有人能看清楚她的表情变幻。但从她回答的字句间,老练之人便能觉出些许不同之处——毕竟,其余四人答话时均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唯独她仿佛对暗号一般充满了暗示的意味。
肖尚宫与沈尚仪对视一眼,两人对此女的印象均极为不佳。张清皎倒是神色未变,对郑氏既不过分好奇,亦不过分关注。此女就算涉及了那等荒唐事,也毕竟仅仅只是一个新进的宫女而已。她无须耗费精力亲自来处置她,只需由女官们出面应对即可。
等新宫人们都报完了名字与籍贯,肖尚宫便道:“你们既然都是新进的,便暂且安排在坤宁宫两旁的庑房里洒扫罢。我会给你们每个人都派一名教导宫女,敦促你们尽快熟知坤宁宫的各项事务以及该遵守的大大小小的规矩。”
“坤宁宫从不以年资排辈,只以懂规矩与能干活作为评判的标准。若你们能跟着教导宫女仔细地干活,每日足够勤快,三四个月后我便会重新考虑你们的去处;若是有偷懒耍滑的,违背规矩与礼仪的,甚至是犯了罪的,都必须从坤宁宫里赶出去。坤宁宫从来不留德行有亏之人,你们明白了么?”
“奴婢明白!”新宫女们齐声应道,丝毫不敢怠慢。
在沈尚仪的安排下,从旁边侍立的宫女们中走出了五人。其中,郑金莲的教导宫女便是毛遂自荐的云安。为了这件差事,她不得不暂时离开了皇后娘娘身边,临时调到外头,负责某间庑房内外的洒扫事宜。不过,她认为这是值得的。因为她希望自己能忧皇后娘娘之所忧,尽全力为娘娘分忧解难。
此时,她收敛着情绪,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郑金莲,心里对此女充满了防备与警戒。郑金莲自是不知她是皇后的心腹,只当她是寻常宫人,口里亲热地唤着姐姐,眼底却隐约透出几分轻视来。
云安感觉到了她自以为隐藏得不错的情绪,越发瞧不起她了。刚入宫便自以为是,不懂得真正隐藏自己,还四处树敌,可见既不机灵也不聪慧。而这样野心勃勃却又愚蠢的人,最容易出乱子。因为她们根本分辨不出利害关系,更不知如何做才对自己最有利,许多时候都只凭意气用事。而这样一个人仅仅只是立在娘娘眼前,都像是对娘娘的一种不敬。
于是,云安低声道:“随我来罢。”如果继续让郑金莲站在坤宁宫里,她觉得就应该算是自己失职。唯有尽快让她从娘娘跟前消失,娘娘的心情或许才能好一些。
郑金莲看似顺从地随在她身后,低眉顺眼的模样与其他四人无异。可临出坤宁宫的时候,她却实在是有些克制不住,禁不住想要回首再看看皇后娘娘,希望能得到一些关于那桩约定的暗示。不过,这几个月的宫中礼仪训练已经让守规矩成为了她的本能。才要做出转首的动作,她便意识到这是逾矩与失礼的行为,忙不迭地垂首掩饰自己的情绪与神色。
其实这时候,无论她再如何掩饰都已经迟了。这一切早已落在了张清皎、肖尚宫与沈尚仪的眼里。待她们都走远后,肖尚宫禁不住皱起了眉:“娘娘,此女城府太浅,怕是藏不住事。若是被获利所迷惑,未必愿意乖乖听话。”
“听话有听话的去处,不听话有不听话的去处。总归,坤宁宫和乾清宫都不可能留下她,母后的慈寿宫倒是尚有她的一席之地。但她若是连慈寿宫都待不下去,那便交给母后来处置罢。”张清皎道,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娘娘,该饮药了。”沈尚仪提醒道。
“不过是轻声咳嗽罢了,其实很不必如此大惊小怪。”张清皎无奈笑道,“每日我喝的苦药汤子以及药膳便已经够多的了,如今又要加一种更苦的药汤,日子瞬间便变得难熬起来了。”仔细说来,她觉得这咳嗽不过是因心病而起的症状,只要情绪回转或许便能好些了,其实并不必饮药的。
“这我们可做不得主。”沈尚仪道,“这都是谈宫医诊脉之后特地给娘娘开的方子。若是谈宫医明儿给娘娘请平安脉,说娘娘不必饮药了,我们自然也不会每天定时定点地敦促娘娘记得喝药。”
张清皎自然辩不过她,只得轻蹙蛾眉,端起那碗冒着热气的温热汤药,小口小口地饮了下去。等她喝完后,肖尚宫便送上了一颗蜜饯,给她压一压口中的苦味。她皱着脸,含着那颗蜜饯,叹道:“身体越是虚弱,我便越是矫情起来了。”若是平时的她,不过是一碗药而已,又何惧之有呢?
“这怎么能说是‘矫情’?便是再不惧苦药汤子的人,也不是熬多少药便能喝多少药,总有极限在。如同进食八分饱之后再继续进,便会积食难受,甚至是生病一般;药若是喝得多了,是药三分毒,也并非是甚么好事。”肖尚宫回道,“所以,娘娘这些时日还是好好歇息罢。等到身子骨养好了之后,自然不必饮苦药。打足了精神再徐徐应对诸多烦乱之事也不算迟。”
“是啊,娘娘便是不管事也无妨。可别忘了,还有臣等从旁辅佐呢,更有太后娘娘与万岁爷在后头支持呢。”沈尚仪也接道。
张清皎点点头,依着她们俩的劝告,扶着宫女回到东次间里小憩。肖尚宫与沈尚仪遂自行安排接下来的宫务,又将娘娘安睡的消息传到了乾清宫。正在批折子的朱祐樘听了,不由得放心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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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云安领着郑金莲来到某间庑房内,便开始利落地安排她干活儿。郑金莲虽出自殷实的平民之家,却也因身世之故,并非从未干过活的娇娇女。尽管她无法像云安那般利索仔细,也努力地照着她的模样学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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