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朱厚炜无意间在宗室中寻得一位志同道合的伙伴,帝后二人离开科学堂后,便带着三个小姑娘去了武学堂。与冷冷清清的科学堂相比,武学堂里却是人来人往,每个角落里都能瞧见身着松绿色制服的小少年的身影。
山长张延龄临时得到消息,赶紧出来相迎:“姐夫与姐姐过来,怎么不提前派人告诉我?我也好早些在外头等候啊。”自从开始办差后,他的性情便渐渐稳重了许多。一年前又当了父亲,眼见着就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年轻俊才。
说实话,偶尔张清皎也有些怀念他还是熊孩子时的模样,但眼前的弟弟实现了她对他们的期待,她自是更满意他目前的状态。“不过是临时起意,想趁着你姐夫休沐,到各个新学堂里转一转。我们刚从南宫女学和科学堂过来,你只当做寻常客人来瞧瞧即可。有了这第一回,日后指不定甚么时候就有第二回。”
“姐夫和姐姐怎么会是寻常客人?”张延龄佯作瞪圆眼状,笑道,“无论来多少回,两位都是武学堂最尊贵的贵客。”说着,他便引着皇室一家人沿着小道四处走一走。
武学堂左路为小学堂,主要为蒙学与基础武学,学有余力者兼学四书五经;右路为中学堂,主要学各种武经以及骑射等等,学有余力者兼学历史;中路为大学堂,科目分得更为细致,如侦察、军阵、火器、野外生存等等,最近还新开了火器研制、兵船研制、航海等新课程,新增了成绩最优异的特种兵选拔。当然,因为学堂场地条件所限,大学堂绝大部分科目都得在郊外特别划定的区域完成。
短短数年间,随着武学堂的名声鹊起,张延龄从默默无闻的勋贵子弟逐渐变成了炙手可热的名人。纵然他与其他新学堂的山长一样,始终受到文坛以及诸多书院的排斥与歧视,被视为异类,但这并不妨碍武学堂的蒸蒸日上,更不妨碍他的熊熊野心日渐膨胀。
“姐夫,前几日三边总制世昌公(王越)回京述职,说想在九大边镇都开设武学堂,专门收军户子弟入学。我与他商量了些章程,觉得此事应当可行。”刚及冠不久的年轻人眼底满是坚定与自信之色,“姐姐不是也曾说过类似的事么?”
朱祐樘瞥了瞥自家皇后:“不错,卿卿曾经说过,想在每座皇庄里都开一座蒙学堂、一座女学堂。学堂不是私塾,而是仿照南宫女学建立,由皇庄礼聘先生。皇庄之内所有孩子免束脩,皇庄之外的孩子稍微交些束脩就能入学。”
“嗯,要改变成年男女的想法很难,要改变旧俗中的痼疾则更难。相对而言,教导年幼的孩童更容易,从孩童来改变此时此世也更容易。”张清皎接道,“因此,蒙学普及势在必行。若是这些在新学堂中受启蒙的孩子长大了,不出两三代,无声无息间便能移风易俗,自然而然便能改变世界。”
“世昌公与我都觉得,改革边防同样是如此。眼下边疆虽然有一些变化,但因循守旧的将士仍然占据绝大部分。去年的大胜并没有让他们失去对鞑靼人的畏惧,他们依然畏战、怯战,且不知变通。与其耗费气力改变他们,倒不如从军户子弟开始启蒙。”张延龄兴致勃勃地道,“不必开大学堂,每个边镇也只需要一所中学堂。姐姐,我建议边镇的皇庄广开武蒙学堂,务必让所有军户子弟都入学。”
“武蒙学堂……”张清皎思索片刻,“可行。不仅军户子弟必须入学,也可让皇庄之内的所有孩子都免束脩入学。边镇毕竟特殊,就算日后不从军,也必须都有些武学基础才能自保。”她一直视边境皇庄里的农人为民兵,非战时务农,战时便可化身为兵士。王守仁在这方面积累了独到的经验,目前正在向所有边境皇庄推广。
张延龄连连点头:“学业优异者,入中学堂。中学堂毕业者,则可授低阶武官之职;学业优异者或者有特殊才能者,可推荐入京进入大学堂。大学堂毕业者,或可入锦衣卫与神机营,或可回边境授稍高一些的武官之职。如果他们表现优异,积累了战功,则可越级提拔。”
朱祐樘略作思忖:“中学堂与大学堂需要交束脩么?”
“学业优异者免束脩,若是武官子弟门荫进来或者学业中下者,便需要交束脩。”张清皎回道,想起了后世的师范院校与军校,“若是毕业之后不从军,则须得补双倍甚至多倍束脩。这样至少能留住家境贫寒而又优异的军户子弟。”
“若是姐夫觉得可行,那我便写信请世昌公(王越)上折子了。世昌公在朝中威望高,若是振臂一挥,指不定礼部、兵部和内阁诸位阁老都不会有甚么异议。但如果是我这毛头小子上折子出主意,也许他们还没看清楚折子里写甚么呢,便已经打定主意必须驳回了。”张延龄道,很是了解朝廷众臣的心思。
“你毕竟年轻。”朱祐樘道,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等到你像王越那般年纪,你振臂一挥,也会有许多人响应。”
“世昌公的威望都是军功挣来的,我如何能与他老人家相比?况且,就如同天下进士都是姐夫的门生一般,所有武学大学堂的毕业生也都是姐夫的门生,我只是替姐夫办事而已。”张延龄机灵得很,分寸掌握得恰到好处,“姐夫,虽说办武学堂是件好差事,可我毕生的梦想其实并不是办武学堂,甚么时候能给我挪一挪啊?”
朱祐樘挑眉道:“怎么,你姐姐与你说了些甚么?还是岳父或者鹤哥儿与你说了甚么?”
张延龄不着痕迹地望了望自家姐姐,轻咳一声:“姐姐哪有说甚么?我爹在小学堂里当启蒙先生每天也都乐呵着呢,根本没空闲与我说甚么话。我哥远在广州府,更不可能说些甚么了。是我自个儿看汝王殿下去了广州府,觉得有些眼红……”
朱祐樘似笑非笑地斜了爱妻一眼:“那你想办甚么差使?”
“这一趟出海我恐怕是赶不上了,所以我想赶下一趟出海,充作宝船的护卫去远方瞧瞧。”张延龄回道,“我知道,太危险的事儿你们也不放心让我去。只是跟着船队四处走一走,应当没甚么妨碍?”
“出海亦是危险重重,我不能轻易答应你。”朱祐樘笑道,“且下一趟李广他们恐怕要环球航行,必定会遇到很多艰难险阻,我不可能将你这个对航海一窍不通的人放入船队里。你且再等等罢,等到船队的经验已经足够丰富之后再随着出海。此外,你若想出海,必须得让岳父、你姐姐、鹤哥儿、仙游都同意,我才会答应。”
张延龄愣住了,脸上顿时满是愁容:“得攻克所有人才让我去?姐夫就不能再通融通融么?”
“与其求他通融,你倒不如抓住机会,跟着大学堂的武学生一起好好学兵船研制与航海,多熟悉熟悉水性。若是你准备得足够妥当,我们自然不会阻拦你。”张清皎道。朱祐樘听了,笑而不语,示意一切都听你姐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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