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不理我了。
为什么你离我这么远。
你是不是后悔了?
感觉到雍理被噩梦魇住,子难只能加大内力灌注,轻轻拍他后背,竭力安抚他。
雍理颤抖的身体才逐渐平静下来,而子难已经将他小心环在怀中。
长心殿外,内侍大气不敢出一声,明明迎着森然冷风,额间却渗出豆大汗珠。
能让他们如此吓破胆,只因窗下站了一人。
沈君兆仍旧穿着至高无上的一品朝服,戴着彰显最贵的七粱朝冠,清俊的面庞被寒夜和积雪衬得越发冷白。
他隔着窗户看着殿内,黑眸无光。
明明有烛火,却映不进黑眸;明明有炭炉,却暖不了胸腔。
沈君兆看着雍理和子难,心情异常平静。
子难是雍理的玩伴,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他们相识得比他们还早。
在六州时,也多亏了子难才能护住雍理,才能让雍理如此顺利回京。
沈君兆感激子难,由衷得感激。
也好。
他总归是无法伴在他身畔,有别人也挺好。
子难知根知底,一心为雍理着想,比他合适。
真的很好。
雍理和他不一样,他是一束温暖的光,身边总能聚集很多人。
优秀的下属、忠诚的臣子、可以毫无顾忌爱他的人……
这么多选择,雍理早晚会忘了他。
毕竟他们那段情意也不过是昙花一现。
沈君兆弯唇笑了笑,转身离去。
自从雍理回宫,他夜夜守在殿外,夜夜隔着窗户看他。
今晚他走了,他终究还是远离了长心殿的灯火,走向无尽的黑暗。
雍理是天下之主,而他只是个低贱的刽子手。
可笑的是,如此相差甚远的两个人,竟然是亲兄弟。
沈君兆想到此处,只觉无比荒谬。
兄弟,他怎么可能是雍理的兄弟?
他怎么能是雍理的兄弟!
然而这大半年,每天每天沈君兆都在寻找过去的真相,而每一个活着旧人都在告诉他一个事实——他的母亲是个异族妖女,蛊惑了先帝,生下他。
还有什么可期待的?
若非背德之罪,命运又怎会这样惩罚雍理?
他们是兄弟,他们是血脉至亲,他们是最不该在一起的人。
罔顾人伦,违背禁忌,只会招来天谴。
他不能忍受雍理再受半点伤害。
沈君兆此生能做的,也只剩这些了——
铲除所有阻碍雍理、干扰他、动摇他的障碍。
杀尽所有威胁雍理、伤害他、背弃他的叛徒。
第三个月,雍理终于忍不住了。
政务是忙不完的,事情是停不下的,他只会越来越忙,沈君兆只会离他越来越远。
天天都能见着人,日日都能说上话,却越来越陌生,越来越疏离,越来越走向了对立面。
雍理慌了。
除夕宴毕,他叫住了沈君兆。
当着满朝文武,沈君兆姿态恭敬。
雍理吩咐道:“沈相陪朕去御花园走走。”
沈君兆垂首道:“天冷,陛下还是莫要……”
雍理不给他推脱的机会:“朕喝多了,出去醒醒酒。”
沈君兆:“……”
雍理径直走下来,路过他身边时,低声道:“不见不散。”
说罢他笔直除了大殿,去了御花园。
冬日的雨幕亭不再水幕环绕,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亭子,唯有横匾上的四个字彰显不凡。
——万泽归雍。
意气风发的年轻沈相书就的一笔好字,足以传世。
雍理支走了所有人,独自一人站在雨幕亭前,等着沈君兆。
他不信沈君兆不来,如果真不来,那他就一直等下去,等到他来。
子难没法劝他,只能低声道:“暖炉拿着。”
雍理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下了。
其实没用,这暖炉再热也暖不了他骨缝里的寒气,但他不想让子难太过担心,所以才收下,捧在掌心。
等了没太久,沈君兆踩着夜色缓步走来。
雍理抬眸看过去,心竟也被寒气包裹,一阵凉过一阵。
——自欺欺人。
子难说的没错。
他的确在自欺欺人。
可他除了自欺欺人还能怎样?他如何相信沈君兆会变了心?他如何相信沈君兆会负了他?他又该怎么接受他心心念念的人不要他了。
那他从地狱爬回来为了什么?拖着这残破的身体痛苦活着又图个什么?费尽心机揽下皇权又有什么意义?
江山抱负,理想信念。
怎么能少了他!
雍理从来都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
其实雍理此刻怕极了,怕得几乎要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他浑身颤抖着,也分不清是因为冷还是怕,也许都有。
可是他这么怕了,还是哑声问出来了:“这雨幕亭,还是朕的吗?”
沈君兆自始至终都没抬头,他站在他面前,神态恭谨,却与他仿佛隔了山海:“普天之下,皆为陛下所有。”
雍理心凉了,声音颤着:“那……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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