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下了沈君兆,也恨透了沈君兆。
她知道这是彦菱的孩子,知道这是彦菱和沈争鸣的孩子。
只要想到彦菱,她便恨意滔天。
她奈何不了彦菱,却能折磨她的孩子。
沈君兆的童年,就在这般无穷尽的怨恨与虐待中度过。
合上卷宗,雍理只觉心疼。故人旧事,早已难辨是非。
很多人不理解彦菱,雍理却因太了解妍族人而知道她疯狂的根源。妍族人的遭遇足够把人逼疯,要么彻底放弃沦为玩物,要么激烈反抗愤世嫉俗。
反倒是彦君玥母女才是罕见的例外。
雍理始终不太明白,为什么得知母亲怀孕,彦菱会那般崩溃?
她恋慕父皇?不对。
她恋慕母后?也不太对。
究竟为什么?
可惜人已去,留下的人也不可能知道这些细节。
世事如此,总有无数解不开的谜,徒留后人猜疑。
翻完这些陈年旧事,雍理找不到沈君兆不是他异母兄弟的线索,也找不到沈君兆一定是他异母兄弟的证据。
不过除了先帝,又会是谁呢。
彦菱偏激归偏激,可唯一能让她怀孕生子的男人只有先帝。
若非是先帝骨肉,他又为何要将其托付给最信重的沈争鸣。
退一万步讲,如果不是确定了是先帝亲子,以沈争鸣对彦菱的恨,又怎会养大她的孩子。
雍理长叹口气,收起匣子,同睡着的彦君玥道别,出了密室。
一夜噩梦,第二日朝上雍理也没太有精神。
御庭议事,忍了数日的乌弘朗终于扑通一声跪下,把心里话倒了个干干净净:“陛下,您不能这般坐以待毙啊!”
雍理眉峰一蹙,看向他。
乌弘朗不待他动怒,倒竹豆一般把眼下形势、沈家军将要兵临城下的风险一五一十全说出来。
雍理听得心烦,却也明白他的焦心忧虑。
旁人不知他和沈君兆的关系,看到的全是表面。
的确,沈君兆捷报连连,简直像从边境一路“打”回首京,各地总兵要么拱手交出兵权,要么被打到四处逃散。
沈君兆的战神之威,扬名天下。
乌弘朗会紧张也难免,此时的沈君兆若是回京,直接围了皇宫,逼雍理退位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什么明争暗斗,都抵不上手握兵权。
一个清君侧,足以屠尽雍皇宫。
然而这些雍理压根不在意,他只要沈君兆快些回来,再快些回来。
以前他还会疑心自己没了这皇位,沈君兆会除他以后快。
如今他哪会疑心?他信任沈君兆,信他胜过所有人。
沈君兆从没变过,隔了多少年,隔了多少人,隔了多少是是非非。
他的阿兆,始终是那个一心只为他的少年。
他只想他平安归来。
快些回来。
乌弘朗说到激动处,额间青筋都鼓了起来:“沈君兆若没有反心,为何要把心腹全部带走?留在首京的世族全是诸如李义海这般弃子,所有亲沈派全部离京……”
雍理心蓦地一沉。
乌弘朗继续道:“陛下!至多半月沈君兆便要回来了,我们再不做准备,如何抵得住那千军万马!”
雍理豁然起身,周身毛孔都炸起来,脑中嗡嗡作响:“你刚才说什么?”
乌弘朗以为雍理终于醒悟,连忙又重复了一遍。
雍理却听不见别的,只听到那俩字——世族。
世族,世族,世族!
雍理心惊肉跳,为那一刹那闪过的念想惊惧不已。
不可能,沈君兆不可能的。
他答应他要回来的,他答应他一定会回来的!
雍理面色惨白,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整个人如魔怔了一般。
乌弘朗大惊:“陛下!”
雍理瞳孔涣散,声音微颤,只知重复:“不可能,不可能……”
然而最怕的,往往是将要发生的。
所有预兆都是提醒,提醒他遗忘了最重要的事。
商野浑身血污,满身狼狈地冲入御庭殿。
雍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商野扑通一声跪下,磕着头说:“陛下,沈家军图谋不轨……”
雍理厉声道:“住口!”
商野额头尽是鲜血,声音却异常坚定:“沈君兆意欲造反,已被子难大师斩于马下!”
砰地一声。
所有迷雾在脑中炸开,雍理看到了最深处的真相。
他只觉心脏凝滞,只觉天昏地暗,只觉周遭一切都变得虚无缥缈。
是啊,他的阿兆从未变过。
从未变过的沈君兆怎会和他在一起?
他自我折磨了三年,又怎么会一夜之间接受了他们的兄弟身份。
忍不了?想通了?放下了?
那还是沈君兆吗。
从和他在一起的那一天,沈君兆已决心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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