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远目光只在她脸上略微一顿,看清她是谁,便移开视线,走向内间:“我找徐茂,急事,不和你聊了。”
他一贯隐隐含情的双眸变得冷漠而急躁,连出名的翩翩风度都丢了大半,语调毫不客气,和他母亲命令地位低的人时的语气如出一辙。
宋棠早已对他厌恶至极,被他如此无礼的对待,登时勃然大怒。她涨红了脸,正欲开言讥讽,蓦地想起徐茂的伤。
她不能再冲动。
她用力掐了下掌心,用疼痛把几乎涌出喉咙的怒骂给逼回去,敢上前拦住他,客气的说道:“徐茂还在午睡。医生说过要保证他有足够睡眠,我不能去叫醒他——”
陈念远听了一半就不耐烦了,抬起手腕看看表,冷笑着打断她:“已经两点一刻了,你又不在里面,万一他已经醒了呢?再说,睡觉时间太长了容易头疼,你真为他好,就去把他叫起来。”
宋棠沉下脸:“你这是命令我?这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陈念远深深吸了口气,换上另一副面孔,俊秀的脸上浮现出压抑不住的痛苦和无奈,是最容易激起女性同情心的表情。他叹息着,手在墙上撑了撑,仿佛气力不支:“棠棠,我也不想这样,但事情太紧,我必须马上和徐茂谈谈。你通融下,行吗?”
看来这人在女人堆里打过太多胜仗,已经自我膨胀到认为她依然念着旧情的地步。宋棠很想一花瓶砸过去让他认清现实,忍了又忍,说道:“你来势汹汹,我想你找他是为了争执什么。他不能有大的情绪起伏,我必须把他的身体放在第一位,所以,要么你在这里坐坐,冷静到可以心平气和的和他谈话,要么就和我说清你的急事到底是什么事,我帮你转述。”
陈念远冷笑两声,有些压抑不住怒火,脸上的笑意显得有些扭曲:“必须面谈。这是我和徐茂之间的事,你就别自作主张插手了。”说罢他径直绕开她,大步往前走。
宋棠惊怒交加,冲过去堵在门口,一边按下门边的铃,一边喝道:“你想硬闯?”
“宋棠,你最好让开,否则我不会再念旧情。”
旧情?她气得笑了,这时旁边的通话器被接通,护士道:“请问……”
她直接大声的说:“叫保安!有人要闯病房——啊!”她被一股大力掀到一边,肩膀撞到墙,痛得惊呼一声,紧紧的皱起眉头,连护士的回应都没听见。
内间这扇门隔音太好,徐茂在睡梦中根本没听见什么响动,直到门被粗暴的推开,撞到墙,发出“砰”的声音,他才惊醒过来,扭头一看,眼中的朦胧睡意立刻散去。
他慢慢坐起来,瞧了陈念远一眼,目光越过他,看见了歪在墙上的宋棠,还有刚刚冲进来的医院保安,瞳孔不由得一缩:“棠棠!”
宋棠忍着疼,推开保安伸来扶她的手,走进病房,在病床坐下,说:“我没事。”身子挪了一挪,挡在了他前面。
这瘦巴巴的小身板挡在他面前,就像一只小麻雀要保护雄鹰……徐茂想笑,胸口有些发热发胀,心脏就像被什么暖融融的东西裹住了。她对他的感情如何,他还摸不准,但她终究是关心他的。
他握住她的手,问:“他伤到你了?”
她咬牙,低声道:“不严重,就是被推了下。你累不累?没精神的话就不要理,让保安把他赶出去。”
“你老公没这么虚弱。”他抬眼,目光里满满都是毫不掩饰的鄙夷,脸上却露出微笑,“陈先生,你这些天应该很忙,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陈念远被两个保镖按着,挣扎不脱,又急又怒,额头青筋暴起:“徐茂,你少假惺惺了!别装出这副无辜的假样子!我知道是你干的!”
徐茂眉毛一扬:“我干的?我在这房间里呆得都要长蘑菇了,两耳不闻窗外事,我能做什么?”
陈念远吼道:“你再装!”
徐茂微微眯起眼睛瞥了他好几秒,才道:“这么气急败坏的,能让本市最优雅的男士破功,只能是你二婚黄了这件事了。陈先生着急上火情有可原,我非常理解你的处境,但爆料你丰富情史的是你身边的女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陈念远呼吸粗得像是牛在喘,龇着牙狠狠瞪着他,牙齿在嘴唇映衬下显得白森森的,上下紧咬,仿佛正在撕扯徐茂的肉。他指着这个平静微笑的男人的鼻子,声音有些变调:“你敢说这不是你指使的?”
“陈先生,请你讲道理,也许外界有传言,说我在背后算计了你,但传言能当真吗?你得拿出实在的证据。那么多人说陈夫人怀恨在心,刺激孙阿姨犯病,以此报复棠棠。我差点因为这个丢了小命,但我有派人上你家门闹事吗?”徐茂耐心的和他讲道理,“我吃这么大亏都没有疑神疑鬼,你跑来大吼大叫,还弄伤棠棠,是不是太没分寸了?”
陈念远涨红的脸色渐渐白了,额头慢慢沁出汗珠。
“陈先生像是不舒服,还是回去养养神,然后专心处理家事。你们陈家在H市地位很高,婚姻已经不是私事,如果处理不当,那不是白白给人看笑话?”
陈念远眼神已经有些疯狂,他胸口剧烈起伏,露出扭曲的笑容:“徐总的婚事才是本市最大的热门,无数双眼睛盯着,祝你一切顺利,不要像我一样成为笑柄。”
徐茂淡淡道:“陈先生请放心,我和棠棠处得不错,何况迄今为止也没有哪个女人大着肚子来找我讨说法。”
陈念远讽刺的笑:“你和棠棠的底细,我清楚得很。你们会处得好?”
“不好的话,棠棠刚刚会直接放一条疯狗进来,而不会为了替我挡事受伤。”徐茂讥讽的看着他,“陈先生的脸皮厚得超乎我想象,你弄伤了棠棠,还好意思拿她说事?你出名的礼数周全,但连道歉都没一个,我真不明白你的好名声是怎么来的,难不成和那些明星一样,有一整个炒作团队?”
陈念远气得往前一挣,恨不得立刻扑过来,但他这种养尊处优惯了的公子哥,健身塑造的肌肉中看不中用,哪儿有多少力气,仍然被保安们牢牢控制着。
徐茂指着门口:“看来你是不打算道歉了。这笔账我们以后有的是机会算,滚。”
保安们半拖半拽的把陈念远给弄了出去,腾不出手关门,怒骂声绵绵不绝的传来。宋棠烦躁的去关门,耳根终于清静,但她依然气得手发抖。
徐茂已经从床上下来,把她拉进怀里,温言问道:“伤到哪儿了?”
她手指蜷起又松开,满心都是掐死陈念远的念头,根本无心去管自己的肩膀,随口道:“没事,就肩膀撞了下墙。”
徐茂立刻解开她衬衫的扣子,把领子往下一拉,脸色立刻变得铁青:“狗杂种!”
雪白的肩头上,突兀的浮起一块比婴儿拳头小不了多少的淤青。
他按了呼叫铃:“肿了这么大一块,得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哪儿这么夸张……”
他坚持:“必须检查。”
医生很快赶来,看了看伤处,觉得他小题大作,又不好指责,开了点化瘀消肿的膏药就走了。
宋棠一直板着脸,显然怒气未消,徐茂一边替她把药膏慢慢揉开,一边安慰:“对不起,我现在行动不方便,要不刚刚根本不会和他耍嘴皮子,直接上手就揍。”
她瞥他一眼,不说话。
“你放心,等我好了,一定给你出这个气,见他一次打一次。”
她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笑意:“打?这么冲动?陈家是什么人家,你不怕他们报复?”
徐茂冷笑:“陈家过不了多久就会败掉,他们做的伤天害理的事情不少,一旦失势,他们应付仇家都来不及,还来报复我?”
宋棠轻轻舒了口气,他看在眼里,忍不住凑过去亲亲她的脸。她忽然想起两人冷战的原因,依旧有些不甘心,一把推开他:“别碰我,烦!”
“真烦我?”他不依不饶的再度凑过去,“真烦我,刚刚还炸毛一样挡我面前呢?”
“少自作多情。你如果挨了揍,所有人都要怪我不负责,照顾不周。我已经戴了‘祸水’‘克夫’两顶帽子,再加一顶,脖子都要压断了。”她避开他的吻,身子轻盈一转就脱离了他的怀抱,走到病房外间,去窗前看风景。
谁知目光往下一扫,她刚刚缓和的脸色又开始发青:“他居然还在折腾!”
徐茂跟着走出来,凝目一望。
过了这么久,陈念远竟然才走到楼下,也不知道费了保安多少功夫。他正抱着胳膊,声色俱厉的说着什么,保安一脸纠结,不停点头哈腰。徐茂仔细听了听,冷笑:“呵——还威胁人家要投诉呢。这出息。”
宋棠道:“他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了?为难医院的人,传出去他的名声就彻底没了——他不就靠这个吃饭的吗?”她扭头看徐茂,“不就是王宁悔婚吗?这事虽然闹得大,但也没到不能转圜的地步。现在的风气对男人这么宽容,只要他向公众道歉,安排好那几个女人的生活,就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他毕竟是大少爷,又会哄人,以后说不定还能找到别的冤大头呢。”
徐茂盯着那个依然颐指气使的傲慢男人,厌恶的皱起眉头,翩翩贵公子的皮下,包着和陈夫人一样的内核,不愧是母子。
他不屑的“嗤”了一声,道:“打蛇要打死,我既然出手,就没有给他留后路的道理。朱芸那老太婆做的狠毒事已经爆出来了,她又出国避风头,这个圈子的人又爱面子又势利,肯定要想法子和她撇清关系,陈家的声势已经差了好多。他们就指望着王宁取代她,毕竟人家名声好,又有钱,结果婚事又黄了。他家的股票一直在跌,投资人也总在扯皮撤资,根基都在动摇了,陈念远急成了疯狗,这不奇怪。”他停了停,道,“陈老头也不是好鸟,我还有筹码没放出去,你就等着这一家子滚蛋。”
宋棠有些茫然,毁了自己一生的人,终于要得到报应了?只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陈家富贵这么久,就算离开H市,说不定也能过着锦衣玉食的奢侈生活。
徐茂端详她片刻,微微一笑:“还不解气?”
“他们换个地方,还不是继续逍遥。”
他忍不住捏她的脸:“原来是气不过这个?如果我告诉你,过段时间会有投资机构和银行联合起诉他们,他们会背上一大笔债,你心情会不会好点?”
她本想把他的手甩开,闻言微微一怔,然后懊恼的说:“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刚刚一直忍啊忍的,生怕给你惹祸。如果知道他们蹦跶不起来了,我哪儿用得着忍气吞声!”
徐茂忍不住笑:“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姓陈的虽然是个脓包,但好歹是个男的,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打得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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