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祯娘发帖子的酒席当然是人人都到了,然后祯娘当众把意思一说,并且首先出了五万两。大家不管是愿意的还是不愿意的,最后也只能乖乖思虑该出多少,而不是出不出。心里抱怨最多的大概是祯娘真是舍得,五万两的调子可是起的高,她出五万,其余的总不能几百一千就应付罢。
就好像你自家凑份子,与亲朋好友过生日。虽说可以按着等级递减,小辈都可以少一些。但也没有大家都是几百几十,到了你这里就成了几两了。自己不觉得丢人倒是小事,只怕大家如何看呢!
世情如此,所以大家所谓出钱出力都是比照着来的。祯娘这五万两好比就是鱼饵,有些人鱼饵用的一般,所以只能有小鱼小虾上钩。有些人鱼饵好,那就引的来大鱼——五万两确实是好鱼饵了。
这种情形大家也不免感叹,周参将果然是一个舍得的,能做大事呢!为了让大家入瓮,竟然舍了自己五万两银子!这才真是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只是拿孩子套狼的事情大家见得多了,却没见到这样拿自家孩子套狼的。
再加上流传的,可是会影响周参将的观感——而到时候买债券可是看人家脸色,大家一时大方起来。方家大太太就眼珠一转,最先响应道:“我不敢与参将夫人比肩,就低一等,出上三万两银子。”
方家二太太就私底下嗤笑了一声,方家如今还没有分家,这种事似乎该算一家人的,其实不然。他们家的规矩,虽然没分家,子孙们却可以经营各自小家庭。方家大太太为了将来的债券先花这一笔,受益的自然也只能是他们大房。
然而表面上是嗤之以鼻,心里又何尝不是羡慕。大太太娘家富贵双全,嫁的也是长子,如今还是家里的当家夫人。手上可以支配调度的银钱不知多少——这又是一个和那顾祯娘一样生来命好的,她心中忍不住忿忿。
最终事情果然如愿,在泉州这些有钱妇人的‘踊跃’支持下,最终凑出了八十七万两银子。按照之前估计的,整个福建水师订单价格在二百万两上下来计算,这笔银子何止是定金,若是遇到一个贪腐的,能把好大一块搂到自己怀里。
周世泽当然不是这种人,甚至他没有让这笔银子在账上走过。直接把定金下给了信誉良好的船厂、火药厂这些厂子,至于剩下的也尽可能花掉——找钱的时候很难,花钱的时候却很容易,特别是为了一支水师花钱,那真是如流水一样。
周世泽这就是趁人不备了,大家还没回过神来,自然也就更谈不上商量这笔钱该存在哪个户头,花在哪些东西上面。这时候快刀斩乱麻,等到其他人想要分润钱财的时候,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总不能去问收了钱的厂子退款罢,这些厂子都是大厂,背后的东家谁也不怵。
也有人暗中嘀咕道:“这也忒不守规矩了!给咱们水师衙门的银子竟然不入账,直接就由着参将大人花掉了。要是人人都这样做,贪腐起来根本不能监督!账目岂不是乱了套?那我们这些算钱粮的还有什么用。”
面对这样的,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明明知道周世泽为什么要这般,不过是为了自己利益说话。另一种是真糊涂,真不知道周世泽为什么这样做。实在说,真糊涂的只怕比揣着明白装糊涂还要麻烦!坏事的是他们,不能说的也是他们,人家还自认为天下第一正直呢!
也有眼明心亮的,便回了这人道:“怎么不可以,这可不是朝廷拨的银子,只是泉州各界捐的罢了。按照人家的说法,由领头的给水师采购东西,众人都可监督,保证银钱落到实处。这领头的是谁,你不知道?正是咱们参将大人的夫人!左手倒右手,你说他能不能自己决定了。”
“东家,如今外头都在议论这件事呢!都说周大人是上辈子积德,这辈子回报。娶了您,这辈子路好走得多,还能比别人在官场上少用心二十年!”刘文惠如今已经从琼州回来了,与祯娘接着说糖业生意的时候就提到了这个。
这时候祯娘的肚子越发大了,之前都把糖业的事情交给顾周氏帮忙,这时候更加不会逞能了。她只是时刻关注这件事,等到以后也能快速上手而已。譬如今日,她又不用做什么,只是旁听着刘文惠和母亲说就好。
刘文惠是个有些滑头的,他一上来也不是先说糖业的事,而是提起了最近的新闻,暗中捧了祯娘一下。好在他这人知道分寸,这种事从不多做,也就是讨好一下。况且他有真本事,于是这就和那些阿谀之辈不同了。
祯娘坐在椅子上,身体日渐沉重,连起身都不敢随意。于是只是摆摆手,让他正经些,然后道:“又拿这些事来说,说的多了我要生气了,今岁少你年底的分红,你信不信?还是快把正事说了。”
刘文惠立刻做出低头的样子,正襟危坐道:“首先先说琼州那边的事儿,土地进展的很顺利。那边其实就是荒地,若不是一年三熟的好地方,还不如在这边开荒来的好,招人多难!”
还有其余的工作,譬如说平整土地建立榨糖厂。作坊厂子建起来很快,并没有什么难的,在刘文惠从琼州那边过来的时候,已经至少做完了一半。倒是生地养熟这样的事,因为送过去的破产农户还只是第一批,只能说开了一个头。
说到榨糖厂,如今榨糖的机器并没有搬进去,甚至刘文惠都没有见过,依旧是祯娘一口许诺的。这时候还没看到影子,刘文惠也忍不住问道:“榨糖厂我走的时候已经有样子了,如今只怕差不多完成,就是不知道东家说的机器从哪里来。”
祯娘选定的机器从海外来,她当初打听的很细,知道外国有自己的提炼技术与机器。两边进行对比能够知道,大明与西夷的可以说是各有优势。只能说大明的更加适合小作坊形式,单个成本并不高,有些家庭都可以负担。
至于西夷的,大概是这些年来他们一直致力于开展甘蔗园,大量生产蔗糖,这都是大生产的做派。实际上也是这样,这些西夷的国家里,能够做甘蔗园和榨糖厂生意的也只能是他们的显赫人物。
祯娘并没有要一直瞒着刘文惠的意思,只是之前不确定能不能弄到这些机器而已。如今看来是比较容易的——对于做机器的来说,卖给谁不是卖呢,赚的钱才是最实在的,他们哪里管着机器是欧罗巴用还是亚美利加用,至于大明,那就更不管了。
甚至他们还考虑到一趟海运路费高昂,若是机器坏了大明这边不会修那是多么浪费,所以愿意培养会修机器的工人。不过这也是因为大明本身就有榨糖的机器的关系,反正各有优势,若是他们架子摆高了,祯娘大可以不买。
如今的形势就是这样,他们不卖机器根本没得好处,因为大明有自己的机器,甚至开价过高也会因为这点而不能成立。所以在这种情形之下,他们只能做最讨人喜欢的卖家,卖出更多的机器就是他们的理想了。
这一次祯娘就是通过泉州的西夷,这才向他们国内下了订单,如果路上不出意外的话,搭载着机器的船在八月的时候到达大明。知道这件事的祯娘不再闭口不谈,直接告知道:“机器从西夷那边来,一起来的还有他们和咱们不同的提炼技术。说起来在这些格物百工上面,西夷和我们走的路子不一样,有许多确实有独到之处——等到八月的时候你就去接东西罢。”
听到是新机器,刘文惠一下眼前一亮。他晓得祯娘在这上面的眼光,无论是自己指点做新机器新东西,还是从西夷那里得到,祯娘总是能够挑中最好的。这个最好,事后来看一望便知,但在做之前,谁能知道一件东西到底适不适合,这就是祯娘的厉害之处了。
当即搓了搓手道:“有新机器当然是好的,从根子上就超出许多人了。话说东家指派我这份差事后,这些日子我一直在了解一些关于糖业的事情。真是不看不知道,原来糖业竟然热成这样!”
大明已经很惊人了,近十年翻了三倍的售价可不是任意商品都能做到,何况还是糖这种要货大宗,属于家家都要准备的商品。这种商品本来就不是赚单个的利润,正是量大才有惊人的利润。而如今十年内翻了三倍,这是何等惊人,或者明确些说,利润是何等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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