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气的菖蒲只想砸他的脑袋:“这种事也要主子自己想着,要我们这些跟着的人做什么用?主子出门自然有正事,咱们就得给主子把其他事情顾好了,主子一时耽搁没想到的,你就该为他想到,这样的事情要是再出第二回,我直接回了太太去。”
松烟连忙讨饶:“好姐姐,好姐姐,就饶了我这回,下次定不敢再有这事了。”
好不容易哄好了菖蒲,如今陈景书出门,松烟是再不敢叫他骑马了,一律安排坐车,反正他们自己带了个车夫来,使唤着也方便。
好在不仅松烟被菖蒲耳提面命,陈景书那里菖蒲也是一再说不许他喝酒,还说这是太太吴氏吩咐的。
陈景书只当自己上回生病叫母亲担心了,何况他自己也不想喝,自然答应下来。
好在赵书新等人与他在旸兴就认识,这会儿倒不因陈景书不喝酒而恼怒。
等把联保和府试作保的廪生的事情都安排好之后,陈景书便在第二日去拜见通州知府。
通州知府姓杨,陈景书只说为周鸿俊的事情而来,杨知府也不好不见,只是王提学如今正在他这里喝茶,杨知府心中直叫麻烦。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怎么偏就今儿都撞在一起了?
虽然无奈,却还是要见。
好在陈景书似乎不是故意来给杨知府难堪的,礼数周全,十分客气。
杨知府心道,只要这陈家大爷不是个张狂的,这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因此道:“周鸿俊的案子如今牵涉太多,一时半会儿恐不能有结果,你不妨先安心科考,府试之后再说此事不迟,我见你县试的文章写得极好,莫要为这种事情耽误了自己,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陈景书道:“晚辈自然相信知府大人定会秉公办理,此次前来也是请知府大人不要为无关的事情所牵累,只管断案就好。”
杨知府的眼神闪了闪问道:“无关的事情?不知是何事?”
陈景书道:“晚辈刚来不久就听说,有人传言晚辈请京中伯父大人施压,定要置周鸿俊于死地,传言沸沸扬扬似模似样,说的跟真的似的,因担心大人误会,晚辈特来解释,晚辈从无请京中伯父大人插手的意思,周鸿俊的罪名有就是有,无就是无,知府大人心中自有决断,何须旁人多言?”
杨知府露出笑容道:“这传言本府倒是未曾听说,你也放心,就算听到了,陈大人人品官誉如何,本府自然也清楚,必定不会误会的。”
陈景书笑道:“看来是晚辈白担心了,大人莫要笑话,晚辈年纪小,经历的事情少,些许风吹草动就惊着了。”
杨知府自然也安抚他几句,这才叫他回去了。
等陈景书走了,王提学从后面出来,杨知府问道:“他方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王提学道:“年纪不大,牙口倒是锋利!”
杨知府道:“我看他道理说的没错,周鸿俊的事情你还是不要再管了,这桩桩件件皆有人证物证,更何况他暗害陈景书的事情,旸兴县令都能做证人,你一辈子清名难道要为这么个东西毁了不成?”
王提学叹了口气:“若是旁人,不管也就罢了,旸兴周翰文与我是多年好友,当年也有同年之谊,我初时家境贫寒,去了京城吃住都不好,还多亏他接济,他只周鸿俊一个儿子,如今豁出半辈子的脸面求到我面前,我……你叫我怎么不管。”
杨知府道:“你管,这事难道就管的了了?人家可是把京城的陈孝祖都抬出来了,那陈景书眼见着是盯准了周鸿俊,若处置不好……人无事还怕御史三句闲谈呢,何况这里头确实有事,我看咱们还是秉公办了,也给自己留点脸面,为周鸿俊这种人把脸面仕途全搭进去,这事我不做,你也别做。”
王提学道:“我本就不想管,周鸿俊若真是个好的,莫说是我一点脸面,就算是这身官服我也能豁出去了,可……唉,我以后又如何见周兄呢。”
杨知府哼了一声道:“我看你不如劝劝周翰文,他这个儿子算是废了,趁着自己还没老到不能动,赶紧找个女人再生一个,这样他后半辈子还能有点指望。”
王提学只是叹气。
他做了半辈子的官,向来都是清清白白的,如今却掺合到这种事里头,哪里有不头疼的。
只是这陈景书当真厉害,杨知府不过略有迟疑,他便果断上门来了。
他今日来,明面上是对杨知府的,可暗地里,哪句话不是针对王提学的?
面上客气带笑,暗里却握着刀威胁,小小年纪就能做如此事情……
这周鸿俊怎么就不能有陈景书半分的出息呢!
王提学暗地里也不由有些埋怨老友,平日里只一味宠着周鸿俊,半点不知管教,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再想随便就给抹过去,哪有那么容易!
这日黛玉正摆弄着八音盒玩,陈景书送她的数样东西里头,她最喜这个八音盒,既精巧漂亮,声音又清脆好听,上有池塘花鸟,把玩起来也十分可爱。
其他东西雪雁想玩的黛玉从不管她,只这个八音盒不许雪雁随便乱玩,十分宝贝。
八音盒只有一首曲子反复播放,黛玉这些日子早把这曲子听的烂熟了,却还是忍不住每日都要拿出来拨弄几下,听一听。
好像听着这声音,连心里都跟着甜起来似的。
就连心中的那点挂念都成了甜蜜的烦恼。
黛玉正想着呢,外头突然传来雪雁的声音:“姑娘!姑娘!”
见她慌慌张张的跑进来,紫鹃放下手里的针线道:“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这般不稳重?大呼小叫的成什么样子了。”
雪雁道:“姑娘,大事呢!”
黛玉合上八音盒问:“什么事你这么着急?”
雪雁道:“方才陈家的老爷来拜访咱们老爷,我便想着给姑娘打听几句,恰好金盏姐姐出来,我就问了,金盏姐姐说是陈大爷这回府试又中了案首呢,这可不是大事!”
黛玉听到这话忍不住站起身来:“真的?他又是案首?”
雪雁道:“金盏姐姐进去倒茶的时候亲耳听见的,这还能有假。”
黛玉忍不住用帕子掩了唇角,心里高兴,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只在房里来回走动,似乎一刻也不能停下来,心里更是把各方神佛都谢了一遍。
紫鹃道:“这必定是好事呢,只是……陈家老爷好好的来我们家做什么?以前有什么事情只管打发人来说就是了,这会儿能有什么事值得他亲自上门呢?”
雪雁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金盏姐姐只是进去倒茶,后头的事情,老爷说不要人伺候,就叫他们都出来了。”
黛玉道:“他们自然是有要紧的正事,哪里是咱们该打听的,快别说。”
以往贾敏在的时候,林如海官场上的事情她也是不管的,只管好家里就是,黛玉这会儿自然也是这样。
却不知此事陈孝宗与林如海说的并不是官场上的事情。
要说起来,陈孝宗心里也疑惑呢,他听了吴氏的话,便想着来给林如海透点口风,也不必其他,只是两家心里有数,等明年黛玉出了孝期再定亲就是了。
却没想到他才刚把这话的意思暗示出去,林如海也似乎听懂了,紧接着就屏退了下人,只与陈孝宗两人相谈。
此时林如海道:“兆思公能有这话,我心中已经十分高兴了,实不相瞒,自从拙荆去后,我心里最牵挂的就是这孩子了。”
陈孝宗点点头:“为人父母的,哪个不是如此呢,她失了母亲,你多担心些也是常有的。”
林如海道:“倒不仅仅是为这个。”
见陈孝宗看过来,林如海苦笑道:“于兆思公这里我也不相瞒了,自拙荆去了,我的身体也一日不比一日,请了大夫来看,头年还叫我安心吃药,如今却只说是这一年两年的熬着日子罢了,也说不得是一年还是几年的就去了,那会儿我的玉儿又该怎么办呢。”
陈孝宗自然也知道这两年林如海的身体不大好,此时宽慰道:“哪里就说这话了,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只管慢慢调养就是了,别整日拿这些死啊活啊的事情烦自己的心,没病都该闹出病来了,我那里还有前些日子什么……什么国进贡的白参,等会儿叫人拿些给你,据说最是养人的。”
林如海推辞一番,见推辞不过也只好收下,又继续道:“我也没别的想法,只想着能把玉儿安排妥当了,我就是立时去了也能合眼了,只是她年幼丧母,又无兄弟扶持,若是我也去了,也只是一介孤女罢了,因此之前并不敢向兆思公提这件事情,如今兆思公亲自来说,倒是叫我又是惶恐,又是高兴。”
陈孝宗听到这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原本林家与陈家虽有些差距,但林如海不过四十多岁,正是升迁的好年纪,他本身又出息,黛玉人品才学相貌都好,这正是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可要是林如海一去,黛玉就成了什么都没有的孤女,那时候陈家还愿意要这么个媳妇么?若是陈家借着婚约的事情吞了黛玉的家产,再寻个理由退亲,黛玉又该如何是好?
黛玉一介孤女,从小无主母教养,想在她身上寻退亲的理由可容易的很,谁又能说陈家的不是呢?
虽说林如海相信陈家的人品断不至此,可只凭被陈家退亲一条,黛玉日后的路就艰难了。
林如海这些日子也常常思索,没了他黛玉该怎么办才好。
原以为至少还有外祖家可以依靠,可如今看来,贾家上下也是糊涂的,老太太虽疼爱黛玉,可到底年纪大了,有不到的地方也是经常的,其他人在林如海在时都对黛玉有所轻视,何况有一日林如海去了?
陈孝宗此时却道:“今日没有旁人在,我就说几句张狂的话,只凭我兄长在圣上面前的面子,如今瞧着景书也是个出息的,我们家就是娶公主也不是不敢想,可说到底,咱们这样的人家,难道真就只靠着妻族了?你也知道我们家里的规矩,既不许纳妾,我便想着,也不求家世多高,只求能与景书处的好,这也就够了。”
林如海倒不是不信这话,当年陈豫连爵位都能辞,陈家自然不是看重官职家产的人家,此时略思索问道:“景哥儿的意思呢?”
陈孝宗道:“只等他童试考完就与他说这事。”
林如海点点头:“也好。”
县试、府试连捷,此时正与赵书新等朋友往金陵去的陈景书当然不知扬州的事,这时候的他正在思考。
这回要是中了生员,该取个什么字好呢?
总觉得不管什么字,只要黛玉软软的叫出来都好听呀。
……嗯,除了景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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