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你把碧园送人了?”
缓缓在棋盘上落下一子,陈孝祖的语气云淡风轻,表面看来依旧维持着他名人高士,恍若谪仙人的气质。
但这疑问的语气嘛……
反正陈景书不信这是真的。
不过他还是回答道:“送给林妹妹了。”
陈孝祖轻轻哼了一声:“碧园我才送给你几天?人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这会儿就把自己泼出去,不觉得太急了些?”
陈景书道:“叫她去住什么潇湘馆,我心里不痛快。”
陈孝祖唔了一声:“园子我既然送了你,自然是随你处置。”
碧园原本是当年老祖宗陈桂庭避暑的园子,最开始是前朝一位权官的私园,且不同一般园子的是,碧园最初的修建风格是完全的西式建筑风格,园中还有一个大型水法和两个小型水法,后来前朝败亡,这园子自然也落到了本朝太。祖皇帝的手里。
打完土豪分田地,大家都很想要这个别有风情的园子,可最后这园子却被分给了陈桂庭。
因当初园子有所损坏,因此陈桂庭得到碧园之后又重新修葺了一番,这回却是找的大晋本国的工匠设计建造,不仅仅是修复原本损坏的地方,甚至还扩建了一部分,于是碧园就成了一个中西结合的园子。
后来陈桂庭去世,他的儿子陈演又去了扬州,碧园便闲置下来,直到陈孝祖定居京城,这才再次迎来了一番修复,陈孝祖的审美是很靠谱的,经过他一番布置,碧园就成了京城最有名的园子,不仅风景秀美,独具风情,因其在城外,且拥有大量的水面,夏日去园子里避暑也是极好的,前些年有人意外在城外发现了一处天然温泉,又被陈孝祖买下那块地方,改造之后,引温泉水入园子,新建了温泉池。
这就是现在的碧园了。
可以说就这么一个园子,莫说给一万两白银,就是给一万两黄金都别买下的。
不仅仅因为碧园本身的价值,更因为建造年代比较早的关系,城外最好的地段被它占了,且经过数次修建改造,碧园本身的面积也极大。
在如今这京城权贵云集,哪怕是城外都开始寸土寸金起来的时候,碧园代表的可不仅仅是一个京城最美的园林,更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这回陈景书上京,陈孝祖便将碧园送给他,作为中了举人的贺礼。
结果这才送出去没几天,碧园就整个被陈景书送人了。
陈孝祖叹了口气:“你父亲还说你是个爱财的,我瞧着,神仙也比不上你超然物外了。”
陈景书干笑道:“林妹妹又不是旁人,再说了,虽是送给她,但她早晚是咱们家的人,大伯何必在意这个呢。”
陈孝祖唔了一声:“我哪里就管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了呢,且由你们。”
说着,又落了一子。
陈景书露出笑容,刚要谢他,忽而瞪大了眼睛:“哎呀我的大龙!”
陈孝祖面无表情:“嗯,死了。”
陈景书:“……”
所以你果然还是介意的!
这回的屠龙刀捅的也太狠了啊!
陈孝祖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淡淡道:“你还需磨练啊。”
陈景书很想说他的水平同龄人里头根本找不到对手好么!
然而看着陈孝祖那淡然的样子,他还是没胆子说这话,最后只好道:“大伯若是舍不得,我再去要回来?”
陈孝祖瞪他一眼:“瞧你那点出息!”
陈景书道:“为了大伯高兴,我的一点脸面算得了什么呢?”
陈孝祖哼了一声:“去去,送都送了,我还能如何,也不过是想着过些年那园子还是要回咱们家来的。”
他倒是不在乎一个碧园,陈景书说碧园过些年还是陈家的,这虽有调侃之意,但也有几分道理,陈孝祖自然也明白,等黛玉嫁到陈家来,这事也就没差别了。
他介意的是陈景书送碧园本身所代表的含义。
万两黄金都换不来的碧园,在陈景书那里是可以随手送给黛玉哄她开心用的。
啧。
如今就是这个样子,以后真成了亲,还不知到如何地步呢。
这么想着,陈孝祖倒是笑了出来:“这小子,有我年轻时候的风范!”
陈景书自然不知陈孝祖已经在回忆当年和妻子的点点滴滴了,他得回去整理自己的制艺文章。
出了正月带草社的文集就要重新恢复出版了,陈景书如今在京城,与扬州千里之遥,通讯不便,自然不好每月送几篇回去,可他不写又不行。
按照吴玉棠的说法,如今的陈景书可是带草社的活招牌。
吴玉棠自己这回虽也中了举人,但却是二十二名,自然不比陈景书又拿了个解元回去。
如今扬州都在盛传,陈家果然是又出了一个神童,陈景书如今的路子和当年的陈孝祖简直一模一样,陈家这一代虽只他一个男丁,但有这一个也得感谢祖宗保佑了,这一个比旁人家十个都强呢。
陈景书用了两天时间,整理了二十多篇制艺,准备等开春自家船回去扬州的时候,叫他们顺路带回去。
再一掰指头算算,今日已经是正月二十了,等出了正月里,陈景书就又得开始每日读书用功了。
王撰如今越发看重陈景书,似乎觉得哪怕是做个教书先生,陈景书若是真的能走当年陈孝祖的路,王撰就是做一辈子的教书先生也高兴。
第二日陈景书想起碧园里还有些零碎旧物没有挪出来,又想着园子已经送给黛玉了,便打发人去黛玉那里说一声,道园子里有些陈孝祖比较看重的旧物要挪走,缺了的,黛玉可叫人再做了新的补上。
原以为不过是一件小事,虽是叫人去和黛玉说一声,他要挪东西,可实际上通知黛玉有些物件要重新补上才是最重要的。
黛玉又不可能不让陈景书拿东西,毕竟有些也跟随了陈孝祖不少年头,确实是有感情的。
……比如他的黄花梨大书案==
派去说话的人是菖蒲,毕竟有哪些东西要动,陈景书也都是与她说过的。
黛玉听了菖蒲的回话道:“他要拿什么尽管拿好了,本就是他的东西,何必再来跟我说,难不成我还不许他拿了?”
菖蒲道:“园子既已经送给姑娘,有什么自然是要告诉姑娘一声的。”
黛玉道:“我听说这园子原本是给他读书用的?”
碧园景致又好,又清净,夏日避暑,冬日温泉,原本确实是想着陈景书可在碧园读书,也免得城中乌七八糟的事情太多,不容易静心。
菖蒲道:“原本是这么说的,不过大爷说,书在哪里都能读,他何以就那么娇气了,倒是姑娘保重身体要紧,也莫要在意旁人的闲话,多多宽心才是。”
上回黛玉来京城,贾府的下人们对她不过略有轻视,这回却是乱七八糟说什么的都有。
有的说黛玉身子骨弱,风吹就倒的样子,每日里吃药跟吃饭似的,又有人说黛玉花钱太大手大脚,林如海留的遗产不知够她挥霍几年,可见不是个贤惠能持家的,还有说黛玉整日里只知道读书,整日尽是什么书啊诗啊的,可这东西作的再好,却不知女子无才便是德,正经的女孩子还是得学些女红才是,至于那说黛玉小性刻薄,不够庄重大气的人就更多了。
陈景书自然也知道这些话,但贾府的下人向来是无事都能嚼舌根的,对黛玉也不过是一样的罢了。
黛玉如今不过日常吃些人参养荣丸调养身体,就整日里被人说道,可这贾府上下,平日里真的不吃药的主子有几个?贾宝玉还配着丸药日常吃呢!
要说起来,比起说是吃药,不如说是吃些保健品保养身体,黛玉先天有些不足,后天正是要好好调理,倒也不费事,同样配着点丸药吃着罢了。
要说贾宝玉等人那是贾府的正经主子,黛玉不过是客人的话。
薛家也是客人呀,薛宝钗吃着的冷香丸比之黛玉的可要新奇多了,甚至其他东西都容易得,当年那副药引子却只给了一份,要是早年做的那一坛子吃完了,以后又怎么办?
至于说其他的那就更好笑。
黛玉打赏的少些,说她吝啬,说她一个外来亲戚,又不是正经主子,吃的用的都是贾府里的,若是黛玉平日里表现出一些,又说黛玉铺张挥霍,不懂持家,可真是什么话都让他们说了。
至于说什么女红女德,那就更好笑了。
针线女红样样精通,这难道不是说的小户人家的女儿吗?
凭着黛玉的身份是嫁去大户人家做主母的,哪家还需要靠主母做针线度日了?
就陈景书从小在吴氏那里听来的八卦里,就有不少针线活儿十分普通,但管理持家是一把好手,外出交际更是八面玲珑的人物了。
就连吴氏自己,她平日里也是不碰针线的,要用什么,自有针线上的人做,也不必说什么做的用心不用心,针线上的还没疯呢,真有那糊弄的,该罚的罚,该撵的撵,也就好了。
就算是陈景书和陈孝宗两人,每年也只是过生日的时候才得吴氏做点东西。
莫说黛玉本就会做,就算不会,又怎么了?
简直不明白贾家也是好好的公侯之家,竟然也能穿出这种话来,难道他们家教养女儿是照着小户人家的要求来的吗?
初时听到这些话,陈景书还有些生气,但后来却越发觉得诡异。
这桩桩件件都是大家都有的事情,怎么在旁人那里不值一提的,到了黛玉这里就值得曲解一番拿出来说道了?
且若真的只是下人的流言,要么传着传着因为人多嘴杂,说的就不一样了,要么就是过了新鲜劲儿再也没人提起,可针对黛玉的这些议论,却一直都没怎么变,被把控的很好。
陈景书便觉得这后头可能有人在推动了,只是这人做的也隐蔽,再加上陈景书又不可能去审问贾府的下人,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头绪。
如今菖蒲来对黛玉说这话,也是告诉她,陈景书虽在外头,却也不会因几句流言误会她。
哪知道黛玉听了这番话却是忽的变了脸色,反而背过身去了。
菖蒲再一看,黛玉正拿着帕子擦脸,想必是哭了。
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菖蒲有些无措的看向紫鹃,紫鹃对她招招手,两人走到帘子外头去,见黛玉没有注意到,这才对菖蒲道:“你这话平日说倒也罢了,今日说,不是又伤她的心吗?”
菖蒲道:“这里头可是有什么缘由?还请妹妹告诉我。”
菖蒲记得在陈景书的描述里,黛玉虽会闹些小性子,但也只是对真正亲近在意的人才会如此,且她虽看着柔弱,实际上却是最能打趣人的,拿人调侃起来,十个陈景书都得认输。
听着倒不像是个整日自怨自艾愁苦的人,今日怎么说了一句话就哭了呢。
紫鹃道:“姐姐才来不知道,昨儿是宝姑娘的生辰,老太太疼爱她,给她做生日,又叫了一般小戏子来热闹,可谁知史大姑娘心直口快,见一个小戏子与姑娘有几分相似,便给说了出来。”
菖蒲听到这话冷笑道:“恐怕还不仅仅是这样?”
若真的只是一句无心的玩笑话,哪怕稍微过分些,黛玉当场不高兴也就罢了,并不是揪着不放的人,更不会今日听了菖蒲一句话就想到那事,竟忍不住哭了。
想必心里是极委屈的。
紫鹃一时迟疑,抬眼就看见菖蒲冷冷的盯着她:“受人欺负一回不打回去,就得等着受第二回,受了也是白受着,林姑娘到底是主子要些脸面尊荣,不是什么话都好往外说的,她不说倒也罢了,你竟也不说,难道也是要你家姑娘白忍了这事?”
说罢,指了指屋里。
紫鹃回头一看,见黛玉垂首拭泪,又想起昨日明明受了委屈的人是黛玉,最无辜的人也是黛玉,可她却偏又是最不能发作的人,回过头见菖蒲看着她,便道:“史大姑娘说了这话倒也罢了,她向来是个心直口快的,只是散了席之后她又闹了一回,说什么‘她是小姐主子,我是奴才丫头,得罪了他,使不得!’之类的话,叫人听见了,又是一番风言风语,明明姑娘什么都没说,怎么就成了那小心眼的,好似是她欺负史大姑娘似的。”
菖蒲听到这番话,微微垂眸道:“我知道了。”
紫鹃问道:“姐姐可是要回陈大爷?”
菖蒲道:“大爷必定要问的,我怎么能不说,不过你放心,大爷做事有分寸的。”
紫鹃点点头,心想,陈大爷除了木头脑袋之外,其他倒是真的没见什么错的。
只是陈大爷到底是个爷们,又不像宝二爷一般整日在后宅里的,他也难管这事呀。
虽这么想着,还是与菖蒲一起哄了黛玉,又说了几句话才好。
菖蒲回去也未停留,直接去找陈景书回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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