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来或不来,皆是圣意,岂能是你我所能评断揣测的?”香伶入宫为妃这么久,到底还是学会了一些唬弄人的言辞。李美人神情一慌,左右望了一眼,又不甘心就这样认输,又道:“我都入宫这么多年了,什么事没有见过,早就将一切都看开了,倒是许良媛你,年纪这般轻,又是刚刚入宫没多久,皇上以后若是再也不来,恐怕许良媛就要……”
她话音未落,殿上忽然响起一声高喊:“皇上驾到!”
李美人顿时慌了神,双脚一软,扑通一声跪下,香伶跪地迎驾,宣远帝在一众宫人的陪伴下阔步走进来。
“臣妾叩见皇上。”香伶仍旧像往常那边行礼。
“起来。”宣远帝伸出手,香伶轻轻搭上去,站了起来。宣远帝视线一转,落在一旁的李美人身上,李美人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生怕方才的话当真叫人听了去,哪怕宣远帝连理都没有理她,拉着香伶径直回了玉芙殿。李美人瘫到地上,大热天的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再不济,皇上终究还是惦记着玉芙殿里的人,而像她这位即无位份又无子嗣的宫嫔,今后只怕只能数着永和宫的地砖渡日了。
李美人忽然间心若死灰,哪怕是烈日当空,她也只觉得身上阴冷的可怕。
这后宫,素来就是几家欢喜几家忧,有人得宠,就有人失宠,有人羡慕,更会有人嫉妒,那一双双眼睛都盯在了长春宫上,就等着看这位一朝飞上枝头的左小仪能否长续恩宠。内务府传旨的太监在三天后果然就来到长春宫,告诉峥嵘早些备些,春恩车会在戌时二刻接她前往承泽殿,峥嵘面色平静的应下。不一会儿,月静就领着教引姑姑竹秋前来,竹秋是宫里负责教导新晋宫嫔如何侍寝的人,极具资历,月静在她跟前也是一幅卑躬屈膝的模样。
竹秋向峥嵘行礼,不失恭敬地说道:“小仪,奴婢是前往侍候小仪沐浴净身的。”
峥嵘自然猜得出她的用意,淡淡点头应道:“那就有劳姑姑了。”
浴汤已经备好,用上好的楠木制成的桶里漂浮着各种花瓣,白烟袅袅,花香浓郁,周围恭恭敬敬站着六名宫女,其中二人上前为峥嵘解下衣衫。淡蓝色罗衣滑到地上,露出洁白无瑕的肌肤,长长的墨发被束在头顶,哪怕脸上未施半点脂粉,那清丽无双的姿容还是让见惯了美人的竹秋惊叹,这时她才明白宣远帝破例未侍寝前便册封此女的原因,谁又能抗拒得了这般出众的容颜?
峥嵘光洁如玉的脚踩上台阶,缓缓迈进浴通中,温热的浴汤包裹了她的全身,而她的心,早已经在冰冷中,逐渐死去。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像周围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即将发生的事也与她无关,眼神那般空洞,盯着某个虚幻的地方,似乎无法回神。直到竹秋唤她,她才木然的从桶里走出,两名宫女展开一块一人高的丝巾,将她湿漉漉的身体整个包裹起来,吸尽残留的浴汤,才取来衣服给她换上。
这衣服非常轻薄,似乎是用特制的婵纱制成的,映得肌肤若隐若现,充满欲语还羞的诱惑。竹秋在一旁赞叹道:“小仪当真是花容月貌,奴婢从未见过像小仪这般美丽的人儿。”
峥嵘几乎没有反应,在宫女的搀扶下走出浴室。竹秋十分诧异,她侍候过的新晋宫嫔数不胜数,可从未有一个像眼前这位左小仪这般冷漠,那神情与其说是心如止水,不如说心若死灰,莫非她并不是心甘情愿入宫为妃的?竹秋没少见这种被强迫侍寝的女子,暗暗叹息一声,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怜惜。
春恩车已经停在长春宫外,峥嵘在宫人的簇拥下向她走去,临别前月静给她披上了一件白色斗篷,可即便如此,峥嵘仍然觉得透体冰寒,身上毫无温度。马儿轻轻嘶鸣,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响起,也许有很多人都在羡慕嫉妒这能坐上春恩车的女子,但对峥嵘来说,轮子所滚向的地方,就是永远无法翻身的地狱。
她眼里始终没有泪,连心都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她就像一具失去感知的木偶,被人拉到承泽殿前,在太监的指引下,走进这间垂挂着明黄色帷慢的宫殿。
烛火摇曳,照亮了整座承泽殿,峥嵘坐在龙床上,宫女与太监早已经退出殿下,这里面就剩下她一个人。
被铺被叠得整整齐齐,殿中间摆着一只硕大的铜炉,升起的白烟中散发出龙涎香浓郁又不失清雅的香气,风从窗外吹着,树影映在窗格子上,峥嵘想起自己还没有瞧见今晚的月亮,是否很圆很亮,人人都说今天是个好日子,但对于她,今天只是让她从此万劫不复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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