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宣还记得杜芊芊死之后的几天,京城接连下了好多天的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天空也阴沉沉的。
他背着双手静静的站着,连带着他的心情都有些沉重,他这几日时常会问自己,会不会是他的执念太深,才会把沈芊芊误认为成她。
这些年来,长的像她的女人他也不是没见过,但是没有一次为之所动,包括沈芊芊。
扬州那次,他不曾想过她敢对他下药,等自己中了招才发了怒,要弄死她。
不得不说,沈芊芊十分聪慧,看出他起了杀心,连夜收拾好包袱准备逃跑,在半道上被人截了回来,也就是她逃跑未遂之后,容宣再次见到她才觉得她变了一个人似的。
回京城后,她露出的破绽很多,几乎都能证实他的猜测,她不是原来的沈芊芊,可是容宣也不敢贸然下定论她是杜芊芊。
毕竟那个人已经死了五年,说不定早就投胎转世了。
容宣迈开步子回了书房,多年来的蛰伏让他习惯了不动声色,心里不太平静时便想会提笔练字。
才刚刚拿起笔,容宣忽然想起来杜芊芊之前刻意骗他不认字的事,那时他也没深想,还自作多情的认为这是沈芊芊勾搭他的法子,后来的种种,都让他清楚明白她心里根本就没有她。
那么那天她来书房是想做什么?
容宣放下笔,思索了一小会儿,那天书房里不止是他一个人,还有……瑾哥儿!
难不成她是为了瑾哥儿来的?容宣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细细一看,他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那是种克制不住的激动。
容宣突然跟疯了一样在案桌上找东西,他在找沈芊芊头一回练字那天写的他的名字,如果是她的字迹,他就一定能认出来。
他的动作很急切,甚至可以说狼狈,容宣翻了一遍又一遍,都没能找到那张纸,倒是翻到了好几张她之后练的字,只可惜那是她刻意隐藏过笔锋的字迹,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容宣蓦的停下手上的动作,双手撑在案桌上,气息微喘,脸色阴森的紧,深吸一口气,他的情绪渐趋平缓。
这日清晨,天气忽然凉了起来,窗外雾蒙蒙的,开始下起细细的雨丝。
杜芊芊一到下雨天就不想动弹,整个人也没什么生气,她在雨天的记忆向来不太好,她懒洋洋的躺在软塌上,林轻已经替她收拾好了出门的行李。
绿衣推门而入,身上裹着丝丝凉意,她道:“姨娘,今日府里可热闹了。”
“怎么了?有人什么人来了?”
绿衣点点头,“是啊,大夫人的侄女今日乘着马车进了府里,说是要在府中借住一段时间,不愧是大家小姐,光是行李就搬了俩马车。”
杜芊芊记得大夫人的侄女,好像是叫苏诗然,打小就喜欢上了容宣,回回来容府都想跟着他一起玩,可碍于容宣生人勿近冷漠气息,她又不敢靠近。
这些人打着什么算盘,杜芊芊大概也清楚,容宣青年才俊,尚未娶妻,妾室也只有她一个,在京城一众子弟中,还算得上是洁身自好的,苏诗然痴心不改,莫约是想要当容宣的正妻。
借住个十天半个月,估计就是想好好培养感情。
可惜了,容宣马上就要去苏州城。
“嗯,挺好的。”
自家主子心这么宽,绿衣也不知这算不算是福气,她接着说:“听说苏小姐喜欢爷呢。”
杜芊芊一乐,咧嘴笑了笑,打趣她,“绿衣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绿衣红了脸,“小姐您不急吗?”
以前绿衣也是见识过风月场所里女人们争风吃醋的手段,为了抢客人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最怕的便是没有主顾。
“急什么?他真想娶,我还能拦着不成?放宽心,该吃吃该喝喝。”
杜芊芊这话说的很有道理,绿衣硬是找不出任何话来辩驳她,也是,一个小妾压根没什么地位,也说不上话。
不过绿衣觉得,爷还是十分宠爱姨娘的。
她嘟嘟囔囔,“还好您和爷明日就要去苏州了,这样那个苏小姐便是想见爷都没有机会。”
能避开一时是一时!
杜芊芊听着她孩子气的话莫名好笑,没有苏诗然还有其他人,容宣不可能一辈子不娶妻。
不过,她当鬼的那八年也没见过容宣娶妻,杜芊芊也弄不明白他不娶妻的原因。
出发去苏州那天,京城还下着雨。
杜芊芊原以为她和容宣不是坐同一辆马车,等掀开帘子后才发现是自己多想了。
容宣看着她目光很深远,盯的她后背发凉,她自觉地坐在角落里,心里打定主意只要他不开口,她也不出声,说多错多。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容宣的手掌心很温暖,指腹上还有小茧子,他出声问道:“你很冷?”
夏日里,哪怕是雨天,也不该会冷成她这样,小手冰凉冰凉。
杜芊芊摇头,“妾不冷。”
容宣对她的态度比之前要好,他慢悠悠的问:“那你的手怎么那么凉?”
咦,奇怪。
容宣平时对她不是这样说话的啊,何曾关心过她手凉不凉,今日温柔的不像是他了。
杜芊芊总觉得有什么阴谋在等着自己,她随口道:“可能是方才被雨水溅到了。”
容宣闻言从衣袖里掏出一方帕子,亲自动手替她擦了擦手,然后紧紧握着她,“我先替你暖上一会儿。”
杜芊芊浑身一僵,不太习惯这种柔情蜜意的时刻。
容宣既然打定主意了要试探她,就不会轻易放弃,一步步慢慢来,他就不信什么都试探不出来。
马车摇摇晃晃,路途遥远,这一路上用来打发时间的玩意实在太少,杜芊芊倒是带了几本书,但是她不敢在容宣面前拿出来,毕竟她在他眼里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人。
沿途的风景美是美,但看多了还是会觉着腻。
杜芊芊侧过眼看了看容宣,发现他一个坐姿能坐好几个时辰,手里的书也已经看了大半,他的侧脸相当漂亮,眉目如画,鼻梁精巧,肤白如玉,下颚的弧度恰恰好,整个人身上自内而外散发着读书人的气质。
也许是马车摇晃的太舒服了,杜芊芊看着看着眼前便出现了重影,脑袋昏昏沉沉,上下两个眼皮好像在打架,最后她实在支撑不住,头一歪,靠在才车窗上睡了过去。
她呼吸渐沉,容宣便放下手中的书,侧过脸光明正大的看着她。
杜芊芊的睡相不大好,小嘴微张,狭小安静的马车里还能听见她细微的吐气声,容宣伸手把人的脑袋往自己肩头一按,让她靠着自己睡。
杜芊芊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天黑,马车停在驿站,她是被容宣叫醒的,醒来时还很迷糊,揉揉眼睛,问:“爷,咱们这是到哪儿了?”
容宣嫌弃的看她一眼,替她擦干净嘴边的口水印,“离苏州还远,你这一路睡的倒香。”
她脸一红,也不好回话。
容宣继续说:“平时不粘人,睡着了就扒拉着我不放。”
杜芊芊完全不记得自己有做扒着他不放这件事,“啊?”
“做了还不敢承认?”容宣装模作样的揉揉肩膀,假装生气,“抱着我的腰睡,脑袋磕在我胸膛前,这不是扒着不放是什么?”
杜芊芊信以为真,难怪这一路睡的这么舒服,一次都没醒,原来自己睡着时竟然做过这种胆大包天的事吗!?
“下次不敢了。”
“今晚好好替我揉肩捶腿。”
“哦。”
容宣牵着她的手进了驿站的客房,屋子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东西也都归置的极为整洁,他吩咐人打了一桶热水,说是要梳洗沐浴。
小二很快送上了热水,容宣当着她的面从来不避讳,一件件把衣服脱了便去了屏风后的浴桶里。
杜芊芊有些心痒,她在马车上闷了一天,身上也冒汗,黏在肌肤上腻腻的很难受。
容宣很快便洗干净,穿着白色中裤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尽管欢爱过那么多回,杜芊芊还是不习惯看他裸/着上半身的模样,她别开眼,“您洗好了?”
容宣恩了声,坐在床边,开始使唤她,“你过来替我捏捏肩膀。”
杜芊芊硬着头皮上阵,这副柔弱的身子真没什么力气,他的肩膀很硬,捏的久了手又酸又疼。
容宣闭着眼好像很享受,杜芊芊实在按不动就停了下来,她说:“我也想洗漱。”
“去。”
不用折腾,真好!
小二换了水,杜芊芊迫不及待的进浴桶里里里外外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
她擦干头发爬上床后,容宣一把搂住她的腰,轻轻的说了声,“睡。”
难得他这晚什么都没做。
到苏州已经是大半个月后的事情了,杜芊芊坐马车都快要坐吐了,腰酸背痛,哪哪儿都不舒服。整个人也瘦了一大圈。
容宣此次出行并没有遮掩身份,也不低调,到苏州的当天,知府便递上了帖子请他赴宴。
他这次是奉了圣旨来的,前来调查侵吞赈灾银两案。
雨季泛着水灾,国库拨了银子修堤安顿灾民,可这笔银钱却不知去向,一个小小的知县独自担下这事,将其他人撇的干净。
皇上不信,无奈又找不出其他人参与的证据,只好派容宣来苏州查。
当今陛下最恨的便是贪污的人,何况这次贪的还是赈灾的钱!若是逮住了就一个都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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