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尚淮尚不到四十岁已官居二品,可谓仕途通达,荣耀万分,便是姚颜卿一向自视甚高也不认为自己到了陆尚淮这个年龄会如他一般权握一方,这无关能力,而是机遇,可遇而不可求。
陆尚淮是武将,却不是不通文墨的武将,他出身世家,以科举晋身,之后弃文从武,曾为晋文帝在夺嫡之争中立下大功,姚颜卿并不敢小看这个声名煊赫的重臣,若在以往,他必以重礼代之,断不会行叫他为难之事,可今日,哪怕得罪了陆尚淮,他也要借他这个总督身份来压一压那些利欲熏心的商人。
“陆大人可知陈文东陈巡抚的死因?”姚颜卿淡淡的开了口。
陆尚淮并不意外姚颜卿会率先开口,年轻人,总归是沉不住气的,他在姚颜卿这个年龄尚逊于他几分。
“据说是服毒自尽,可惜了。”陆尚淮轻叹一声,似有惋惜之意。
姚颜卿冷笑一声:“与其说是服毒自尽,不如说是畏罪自杀,想以他一人之死换得家族平安,这笔买卖也算的太精了些。”
陆尚淮眉心一动,见姚颜卿话语极尽锋锐之气,便知陈文东的死终究未能平息这场灾害。
“是否是畏罪自杀眼下也不是追究的时候,我为武将,要说上阵杀敌我自是当仁不让,必第一个冲到前头,可若说治理水患,只能依仗姚大人了。”
姚颜卿闻言露出淡淡的笑意:“陆大人自谦了,谁不知大人文武双修,当年也是进士及第,若不是弃文从武,内阁想必也会有大人一席之地。”
陆尚淮哈哈一笑,说道:“不过是侥幸罢了,怎比姚大人高才,我若能如姚大人一般写的一手锦绣文章,当年也不会弃文从武了。”
“陆大人说笑了,我怎比大人文武双修。”姚颜卿微微一笑,话音一转,说道:“陆大人刚刚说治理水患,我年纪尚轻,又不曾修过河堤,一时之间让我拿出一个章程来倒也犯难,此事不妨先放一放,等三殿下来了再做定夺,眼下紧要的是如何安抚灾民,您说呢?”
陆尚淮面露愁容,说道:“灾民是得安抚,不知姚大人有什么想法?”
“自然是放粮施粥。”姚颜卿掷地有声的说道。
陆尚淮叹了一声:“粮从何来呢!姚大人不是不知十六州县皆被水淹了,纵然我有心也是无力为之。”
“总有没有淹的粮食不是吗?”姚颜卿淡声说道,看着陆尚淮笑了笑:“当日府衙粮仓的粮食不是都被您和陈文东转移到了军营吗?”
陆尚淮脸色略阴沉了下来,声音中微带了几分冷意:“姚大人的意思是要从我的士兵口中夺粮不成?”
姚颜卿淡淡一笑:“陆大人何出此言,您便是有粮又能有多少呢!全部拿出来也不够让豫州的百姓们吃上几顿饱饭。”
陆尚淮面色微缓,笑道:“我是个急性子,姚大人莫要与我一般见识才是,你也知在这豫州让谁饿肚子都行,却万万不能叫将士们饿了肚子,这样的话,说与旁人听,只怕以为是我搪塞之言,说姚大人听,定知我为难之处。”
姚颜卿轻声道:“我知陆大人为难之处,自有体谅,可百姓的疾苦也需我们这些人体谅才是,不瞒大人说,我今日所见无不触目惊心,城内如此之多的灾民,若不安抚妥当,只怕要闹出大事来。”
陆尚淮浓眉一挑,眸中杀意顿显,沉声道:“有我在此,断不会让那些灾民起事。”
姚颜卿直言不讳:“陆大人又能斩杀几人?须知人在命悬一线之事必会以命相搏,况且,那些人,是我晋唐的百姓,不是番邦贼子,晋唐将士的利刃是用来杀敌的,而不是对准百姓。”
陆尚淮眉头紧皱,他虽弃文多年,可亦有文官的狡猾,沉吟半响后,他道:“那依姚大人之见该如何行事?”
姚颜卿淡淡一笑:“除了放粮施粥别无他法,百姓吃饱了肚子,谁又会冒险犯事,哪怕只有一口粥喝也是活下去的希望,只要有活下去的希望,豫州才会太平无事,如此,你我也能交得了差。”
“姚大人既如此说,想必心中已有良策。”陆尚淮笑问道。
姚颜卿眼睛一弯,拱手道:“算不得良策,只是还需陆大人出手相助才好。”
陆尚淮笑道:“我一介武人,又能帮得上姚大人什么忙呢!”他虽明白此事他无法袖手旁观,可却不愿意被姚颜卿牵着鼻子走。
“陆大人不必自谦,此事唯有大人可胜任,我且先代豫州百姓谢过大人大恩了。”姚颜卿笑着说道,说话间竟起身揖了一礼。
无功不受禄,况且姚颜卿这一礼也不是那么好受的,陆尚淮当即起身,见未能避开,忙道:“姚大人这是作何,岂不折煞我了。”说着,便要回以一礼。
姚颜卿伸手托住陆尚淮的手臂,口中笑道:“这是待豫州百姓揖的一礼,是陆大人应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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