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伏伽怔住,恍然明白过来这就是刚刚秦远表现得那样淡定的原因。原来他早料到有这一步,提前做好了准备。这太聪明机灵了!
孙伏伽细细分析这件事:秦远虽然以他和戴胄的名义送樱桃,但因为现在他和戴胄过来声讨秦远,小吏们都知道了这樱桃是秦少卿大气,借另外两位少卿的名义所送,所以小吏们心里真正感激的人只会是秦远。
秦远一面得了所有人心,一面让戴胄挑不出毛病,并且用他的大度侧面反衬了另外两名少卿的斤斤计较。
这一招何止聪明机灵,是高,非常高。
此时此刻,戴胄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脸色从红变白,颇觉得无地自容。他感觉在场的每一名小吏都在窃窃地偷瞄他,这些人的每一眼都像是嘲笑。
“你们在当值办理公事的时候吃东西,确实有些不像话。”孙伏伽连忙说一句,帮戴胄找台阶下,“戴少卿其实不过就是想提醒你们一句,以后有东西尽量该在休息的时候吃。”
孙伏伽说罢,就拉着戴胄离开。
戴胄勉强冷哼一声,黑着脸走了。
小吏们都默默无言,看向秦远。这时候秦远什么态度,就决定了他们什么态度。
“孙少卿说的没错,该休息的时候再吃,我们先干着,等晌午的时候还有更多的樱桃给你们吃!”秦远宣布道。
大家都高兴起来,正要欢呼的时候,秦远示意他们要小声。
“看得出戴少卿为人爽朗正直,这是很难得的品质,他来提醒我们是为我们好。”秦远提醒大家都安分点。
小吏们连连都应承啊,不禁在心里暗暗赞叹,秦少卿真真心胸宽广。他刚才被戴少卿当众那般恶意刁难,转头在背后却没有表露出一丝不悦,更没有说对方一句坏话,甚至连半句牢骚都没有。
这人和人的格局真不一样,秦少卿年年纪轻轻就能凭一己之力做到大理寺少卿的位置,果然是有缘故的。
戴胄气呼呼地回屋之后,用手连拍了两下桌子,拍的手又疼又麻,但他顾不上了。
“刚才幸亏有你帮我开脱。”
孙伏伽:“我看这位秦少卿不简单,咱们便不该一开始就轻视他。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现在遇到这样的情况,便是因为之前没有仔细了解过他。”
“不过是耍小聪明罢了,他故意拿樱桃引我们上套!这次是我们疏于防备,肯定不会再有下次。”戴胄不服气道。
“怎么,戴少卿还打算跟他继续杠?”孙伏伽劝他斟酌,“圣人的眼光,何曾错过。他能连续两次被圣人点名升迁,必有其中的缘故。”
戴胄冷静下来之后,觉得孙伏伽说得挺有道理。“对啊,他之前在雍州府做过,我与雍州府的温彦博也算能说上话,回头我请他吃酒,打听打听。”
戴胄喝了两口水之后,不知怎么又回忆起刚才的遭遇,想到自己被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说得一句话都无法反驳,便越想心里头越闷堵得慌。
“刚才那一下可给他得意坏了,这会儿在背后不知怎么笑话我!”
孙伏伽招来贴身侍从,对其低声说了几句之后,打发他去了,随后侍从就领了一名小吏过来。
孙伏伽就问他,刚刚他们走后,秦远什么样。
小吏就把刚刚秦远的言辞都学说了一遍。
戴胄听完之后惊讶不已。秦远竟然没有笑话他,他不仅自我检讨错误之处,还帮他解释。
孙伏伽把人打发走之后,跟戴胄道:“瞧出来没有?这就是我们与他之间的差距。咱们刚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戴胄怔住,磕巴道:“这会不会是他在装?”
“罢了,劝不了你。总之他是人是鬼,时间长了自然就清楚,日久见人心。”孙伏伽越发在心里懊恼之前自己嘴太快,不然可以早点和秦远打好关系,然后琢磨一下女儿婚事了。
戴胄默然没有说话,他已经听出来了,孙伏伽对那个秦远有欣赏之意。他是不太相信一个没事儿就拍马屁,喜欢拿一些果子去小恩小惠的人物,会是什么正人君子。
戴胄先写了拜帖给温彦博,随后得到温彦博同意的回复之后,他就尽快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直接去雍州府和温彦博汇合。
二人在戴胄家酒至半酣之后,戴胄才说明了他的宴请之意。
温彦博当然是把秦远好一顿狠夸,说他能力超群,对于处置一些诡谲的案子尤为擅长。
“我是听说他破了两个案子,可是咱们管刑狱这么多年,谁没破过几个奇案?如果仅凭这两个案子就能晋升这么高的位置的话,那这府衙下面还能有人么?大理寺说不定会再多七个八个少卿。”戴胄还是不服。
温彦博其实在雍州府没干过多久,他是没有破获过奇案。不过戴胄确实是有一些能耐,戴胄以前解决过几桩大案,温彦博是有所耳闻的。至于秦远这次飞快的晋升,温彦博其实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去解释证明他确实‘名正言顺’。
温彦博就借着喝酒吃菜的由头,笑哈哈地过了。
“反正这晋升的事儿,是长孙公等几位大臣跟圣人一起商定的,跟你我什么想法没关系。我相信圣人提拔他,自有提拔他的理由。”
温彦博说着就举杯敬了戴胄。
戴胄哼笑一声,跟着喝了酒。圣人的决定可未必一定行,圣人也有一时冲动的时候,他若是什么错都不会犯,便不会设置谏官来挑他的错处了。
戴胄与温彦博分别之后,就想到了魏征,便又去拜访魏征。
魏征一听说是戴胄来了,正惦记着秦远去大理寺后怎么样。他立刻见了戴胄,问他情况。
“唉,别提了,刚来第一天,我就被他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戴胄臊红了脸。
魏征刚忙活完正事,身体十分乏累,对于戴胄的话就没有深想。他以为戴胄的意思是说秦远刚去在大理寺便顶撞他。
魏征禁不住想起秦远身上的诸多缺点来。他之前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秦远开始骄傲了,第一天去大理寺就嚣张地出言挤兑同僚。莫非他看着大理寺卿的位置空缺,觉得自己还有能力继续升?所以便排挤另外两名少卿?
“那他这……太过分了!”魏征气道。
戴胄应和,觉得自己这次是找对人了。他随即问魏征,秦远到底是靠什么能耐进了大理寺。
“这涉及到一桩秘案,具体的内容我不好解释。总之他得了圣人的首肯,又有长孙公的举荐,还有房仆射和褚馆主的附议,我人微言轻,拦不住什么了。”魏征无奈不已,他真心觉得秦远算是个人才,但人才真的要慢慢培养,岂能拔苗助长,可惜可惜!
戴胄很难想象,居然还有事情能难倒魏公,“这位秦少卿似乎颇能巧言善辩。”
“是!”魏征立刻点头,“那嘴儿巧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没人比得了他。”
瞧瞧魏公这满口无奈,看来这个油嘴滑舌的奸佞很难对付。但这次秦远遇见自己算他倒霉了,因为他偏偏就是个倔脾气的。山挡了他的前路,他就搬山,水挡了他的路,他就填河!这秦远,他收拾定了!
戴胄起了气势,信心满满地拱手请魏征放心,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他,他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
魏征还以为戴胄这是想好生教导秦远,便欣慰地拍了拍戴胄的肩膀,夸赞他负责。
“此不过是浮云翳日,请魏公放心,一切交给我!”戴胄说罢,便礼貌和魏征告辞。
魏征怔了怔,琢磨着戴胄刚刚说的‘浮云翳日’。这戴胄的学识也不算浅,怎么还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居然用错词。
魏征打了个哈欠,这时候家仆来告,秦远送了一篮子樱桃来。
魏征忍不住笑,“刚说他呢,回个消息给他,让他好自为之,戒骄戒躁!”
家仆应承,随后端上来新鲜洗好的樱桃。
魏征便一边看信,一边吃樱桃,不知怎么有些心思异样。魏征便放下信,去了后院。这两日忙他都没去妻子房里,是时候找她唠唠家常了。
……
温彦博喝得半醉之后,去找秦远。发现长孙无忌已经在秦远家中,俩人正围桌坐着吃樱桃。
“抱歉临时有事,我来晚了。”
温彦博也加入行列,抓起一把樱桃就塞进嘴里。
“嗯,酸!”温彦博嘴上这样叫唤,伸手继续抓了第二把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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