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仪笑着道:“这可正叫有奶便是娘,对旁的人认生,对张氏可半点不认。”
外头厅上,风长天见了鲁嬷嬷跟见了亲娘似的亲热。原因无它,鲁嬷嬷一回来,桌上就有正正经经的饭菜,他再也不用吃青菜豆腐度日,更不用喝年年的牛乳粥了。
这顿饭,姜雍容借口有话交代张氏,避开了和风长天同席,等到风长天离开的时候,才出来恭送。
鲁嬷嬷看着她这般着意冷淡风长天,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姜雍容先开口道:“今天来得这样晚?”
鲁嬷嬷道:“在宫门前遇前了家主大人,家主大人挂心主子,询问主子的近况,所以耽搁了一点时间。”
这话姜雍容是不信的。
她是一个失败的皇后,也是一个失败的女儿,父亲曾经对她的期望有多大,现在的失望就有多大。父亲大约只恨不得没她这个女儿?
能让父亲问起她,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年年;二是隆德殿里小林子透露出风长天会来清凉殿的消息。
不过……父亲怎么会这么晚离宫?
再想想风长天今天来清凉也晚了许多,甚至破天荒没有练功,看来是前朝出事了。
果然,第二天送来的奏折给了她答案。
先帝的奉安大典在即,但寝陵也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每一位皇帝登基的第一年就会开始修建自己的寝陵,一般由内库和户部一起出钱,是每一朝必不可少的一项巨大开支。
历史上还有不少将地陵修得美仑美奂,以至于耗空了国库激起叛乱的事。
先帝登基八年,他的寝陵每年所得的拔款在四十万两左右,最后两年即使是天下匪乱丛生,寝陵的拔款也没有停止过,前后共计约为三百二十五万两白银。
可这三百二十五万两白银修成寝陵只是一个巨大的深坑,没有天道也没有墓室,几年来一直只有几十个工匠在不停地挖坑铲土。
寝陵的修建除了工部和户部的官员管理视察以外,皇帝还会直接派一位最得圣心的钦差来监管,并随时向皇帝汇报工程进度。
先帝所委任的这位钦差名叫张有德,他早在当年先帝还在冷宫里便侍奉在侧,是先帝最信任的人之一。
一般被派到这样的差事,那基本上可以称之为奉旨贪污,每一位钦差都能赚得满盆满钵。可像张有德这样,只管贪钱,却把寝陵修成一座深坑的贪官,却是古往今来头一个。
这么一个大贪官,让原本就捉襟见肘的大央朝廷雪上加霜。
现在不单没钱抚恤各地以及给先帝行奉安大典,还得再掏钱出来盖寝陵!
这简直是要内库和户部的命。
因此近百份奏折里,全是痛骂张有德,有人说要让将张有德凌迟处死,也有人说要让张有德活埋殉葬,并且摆出条条国法宫规,每一条都能让张有德死上一百次。
当然,大家虽然快被气疯,犹有最后一丝理智,那就是在处死张有德之前,一定要严刑拷问,问出那三百多万两银子的下落。
张有德身无长物,衣裳领的都是宫中则例,皇陵位处深山,天寒地冻,他仅有一件大氅御寒,据说还是御赐的。
也没有亲人子侄,更无田产店铺,金银珠宝,他的住处比任何清官都还要清一点。
“你说他贪这么钱到底干嘛去了呢?”风长天百思不得其解,“三百多万两啊,都能堆成一座山了!”
“陛下打算怎么审张有德?”姜雍容问。
风长天意外地看着她。
以往他也会就奏折上的一些事情问问她,但她从来都是回他一句“陛下恕罪,妾身不通政务”,但实际上若真不通政务,就没可能把奏折看得这么明明白白的,所以她一直都是打定主意不开口罢了。
“一个刑部侍郎,叫什么周镇的。”风长天说,“他们说他最会审犯人了。”
姜雍容心里微微一沉。
周镇,那是大央有名的酷吏,而张有德已经六十多岁了。
“陛下,”姜雍容行礼,“妾身有一个不情之请……”
她的话没说完,风长天便问:“想去看看张有德?”
见她微微愕然,风长天笑了。
她平时永远都是带着一股风淡云静的神情,仿佛是面具一般铸在她的脸上。正所谓物以稀为贵,每回要是能看到她脸上有点别的神情,风长天便觉得挺有意思的,于是他清了清嗓子,道:“那可是天牢重犯,你实在想看……就来求我啊!”
他这话一出口就觉出不对。
姜雍容的眸子顿了一下。
这变化非常非常细微,像是微风暂停,最后一圈涟漪荡出去,湖面又成了镜子般的寂静。
“哈哈哈哈爷说笑的!”风长天立马改口,“走走走,看看看,咱们现在就去看!”
“多谢陛下好意,妾身方才失言了。”姜雍容低眉垂眼道,“天牢重犯,确实不是妾身该去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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