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弯弯想起阿爹在世的时候,在南明城有个算是谈得来的朋友,他曾来过家里,阿爹让她以叔伯之礼相待,那人对她印象似乎也不错。她必须尽快离开岳家村,因此岳弯弯想的第一个投奔的人,就是这位叔伯,她希望借助他的门路,能让她有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
但这位小叔,却不巧因为经商暂时离开了南明,岳弯弯扑了一空,阍人道要不她便进去坐坐,家中尚有管事儿的可以做主,但岳弯弯和管事儿的不熟,也婉拒了。
她在城里住了几日,但一直没等到这位小叔回来,阍人说有了消息,约莫还要十天半月,岳弯弯等不了了,她留的盘缠预算不多,再这么耽搁下去,误了时候不说,钱也出若流水。她打算先回去收拾细软。
然而当她慎之又慎地溜回家中,却还是被抓到了。
没等到她收拾好东西,一群人已破门而入,叫嚣着。
“抓人!”
岳弯弯花容失色,惊骇得小脸惨白,暮色昏昏,一群举着火把的男人将窗纸燎得透亮刺目,岳弯弯手中的包袱突然地跌坠在地,几名大汉上前来,一把攥住了她的细嫩胳膊,根本不容她挣扎,岳弯弯既惊且怒:“你们是什么人?我犯什么王法了?”
火把掩映之间,她看向慢慢走向自己的人,年至耄耋,须发皆白,然而神色却显得痛心疾首,他朝身后道:“给她诊诊。”
岳弯弯上南明城找大夫看病的事,被查了出来,其实老村长心里早就有了底,但捉贼要拿脏,老村长与几名村妇思量再三,又请了个大夫跟他们回了岳家村,此际,立马就有个大夫凑上前来,扣住了岳弯弯的腕脉。
她的瞳孔急遽收缩,犹如地裂,“村长!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放开我……”
村长没说话。
那大夫经验老道,只切脉,看了片刻,立马肯定地说道:“村长,确凿无疑。”
四下里传来一道道长长抽气的声儿,岳弯弯清楚地看见,众人充满鄙夷的目光,刀子似的朝她扎了过来,让她体无完肤。继而,她们开始骂她,尤其是妇人,骂她最凶,言辞之污令她难堪到无地自容。
“弯弯,你竟真的做出这等事!”
老村长手指发颤,怒其不争地盯着她。
要不是前不久闹出了铁拐老王的闺女私奔的事儿,南明已很多年没查得这么严了,这些年妇人德行败坏,同人淫奔者无数,府衙一直是睁一眼闭一眼,然而今新皇陛下御极为帝,州官为求政绩,洗刷王氏不孝不贞为南明带来的耻辱,府衙这一次铁了心,决议纠察风气。
而岳弯弯正赶巧撞在这枪尖儿上,首当其冲,府衙下了死命令,要立她当典型。
岳弯弯再是愚笨,也猜到了,消息一定是从张婶子那里走漏的,她是想过张婶子口没遮拦,这事情或许会瞒不住,但她还以为,至少在短暂的一段时日之内,张婶子应是有心维护她的。况且以前岳家村也不是没出过少女未婚先孕的事儿,虽说遭到了讨伐和叱骂,那家人最后搬出了村子,也便息事宁人了。
她是真没有想到,事情竟会闹这么大。
“那男人是谁?”
村长逼问道。
除了老村长,那些婆妇也一涌而入,问她,是不是被贼寇强迫,这才珠胎暗结,只要她承认这点,并打掉孩儿,死罪可免。
岳弯弯沉默着,被壮汉摁着,四肢没一处能动,可是,望着这群人,她真不知,该用何种面目去见她们。
她无错,就算上了府衙,她也还是坚持认为自己无错。
为什么未婚有孕就是大过,她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她心里愿意,可就算如此将来谁又会为她主持婚姻?她找个喜欢的男人,生一个孩儿,又怎么了?不过是,男子蓄养外室无罪,女子未婚先孕当死。
岳弯弯咬牙,目眦鲜红,“你们别往别人身上泼脏水,他不是流寇,我也不是被迫。我就是心甘情愿。”
她朝着那群嘴脸狰狞的妇人一通大吼,张牙舞爪地就要扑过去,老村长年事已高,让岳弯弯突然发疯吓了一跳,忙道:“摁住她!”
几个男人犹如坚不可摧的桎梏,岳弯弯再度被死死按下不得动弹。
老村长对她简直是失望至极,身后的一名婆妇走了出来,建议:“村长,现如今城里管得严,大老爷也知道了岳弯弯的事儿,你说陛下刚登基,老王家女儿刚给咱南明丢了脸,转眼又出了这事,要是不拿她立立威,怎么刹得住这股子歪风邪气?女人要不自珍自爱,闹出丑闻来,外人怎么看咱南明?”
老村长家里还有个不学无术的小儿子,他就等着自己进了棺材,儿子顶了自己的位置。这时候,他最需要政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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