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西王妃料想他们年轻夫妻有的是话要聊,便没有留二人吃饭。徐牧之和宋如锦自行回屋用了午膳。
这两个人吃菜的口味还不太一样,徐牧之打小吃着金莼玉粒长大,很是挑嘴,菜品的火候一定要恰到好处,太咸太淡都不行。宋如锦则是一味的偏好甜食,红糖冰糖桂花糖,来者不拒。
现下徐牧之尝了一块糖醋排骨,便十分挑剔地评价道:“这道菜做得不好,糖放得多了,太甜了。”
埋首吃饭的宋如锦抬起脑袋,说:“我觉得很好吃啊。”
徐牧之立马改口:“妹妹说的是,仔细尝尝还是挺好吃的。”
一旁伺候着布菜的秋蘅不由一怔——人怎么可以这么没有原则呢!
但这也不是徐牧之头一回这样了,秋蘅还记得几年前宋如锦来王府做客,徐牧之巴巴地拿了一幅辗转买来的好画给她看,宋如锦却道那幅画过于精雕细琢,反倒流于刻意,徐牧之想都没想就附和她,转而称那幅画作笔触生硬,毫无意境。总而言之,锦妹妹最好,锦妹妹说的都对——比纶音佛语还要管用。
两人用完了午膳,又喝了半壶茶,徐牧之问道:“妹妹要歇午吗?”
宋如锦摇摇头,说:“不困。”
“妹妹还是睡一会儿,现在先歇一时半刻,晚上就没有那么困乏了……”徐牧之说着,望见宋如锦一双明净如清溪的眼睛,又说,“若实在不想睡便罢了……”
然而春日犯困。宋如锦本不想睡,可外头暖洋洋的日光透窗而入,照在她的脸上,她不由觉出了几分倦意。终于还是卸了钗环上床躺下了。
徐牧之想了想,也走到床边褪下外裳。宋如锦便往里挪了挪,让出半张床铺给他。
徐牧之把床前的帘子放下,宋如锦眼前昏暗下来,倒没有先前那么浓厚的困意了。她饶有兴致地问道:“世兄从小就住在这儿吗?”
徐牧之说:“倒也不是,小时候和芙妹一起住母亲的院子。我们家没有‘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一直到十三岁,我才搬出来一人住一个院子。”
徐牧之幼时顽劣不堪,直到十岁出头,仍旧是家里的混世魔王。靖西王妃一直把他带在身边,倒不是出于溺爱不舍,只是想好好教导他,把他往更端正知礼的道路上引。
“我第一次遇见妹妹,就是在十三岁那一年,那时候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娶妹妹回家。算起来……我们都认识将近七年了。”徐牧之偏过头,凝望着宋如锦,后者正抬眼看着赤色帐顶,上面用金色的织线绣了“双禧”和如意纹,察觉到徐牧之在看她,她便也侧首望过来,两人视线叠上,颇为默契地相视一笑。
徐牧之又娓娓说道:“娘的屋子后头有一小片竹林,每年春来,竹笋新发,我和芙妹就悄悄带上铁锹去挖竹笋,那时候我们年纪还小,难免磕碰,每每挖笋回来都带着满身的泥巴,还自以为那些跟着服侍的老嬷嬷没有发现……待竹子长出叶子,我们就把竹叶摘下来,含在嘴唇上吹,那声音和口哨声一样,又清又远,我们就比谁吹得响。若逢上这样日光灿烂的日子,还会有很多黄鹂鸟飞过来,叽叽喳喳地绕着我们飞……”
他的音色和他的人一样明亮轻快,却也不疾不徐,温柔而清晰,宋如锦像听故事一样听着,渐渐歪着头睡着了。
大约是气氛过于美好,徐牧之鬼使神差地横过一双胳膊,轻轻揽住了宋如锦。
也不知过了多久,宋如锦迷迷糊糊地觉得拂面尽是沉香木的味道,睁眼一看,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蜷在徐牧之的怀里——他一贯都用沉香当熏香的。宋如锦微微仰起头,就和徐牧之四目相对。
红纱帐帘削弱了明媚的日光,床帐内的光线暧昧而柔缓,徐牧之心念一动,低头亲了亲宋如锦的额头。
宋如锦立时脸一红,从他怀里爬出来,说:“……有点热,我下去透透气。”
她踩着绣鞋下了床榻,走到博山熏炉前,打开盖子轻轻嗅了嗅,除了沉香,还隐约闻到了郁金和百里香的味道,很是清雅好闻,便又添了一把香料进去。
徐牧之仍倚在床榻上,单手撑着头看她。春衫单薄,勾勒出她婀娜轻盈的身段。闻香的时候,她白皙的脖颈便微微低下,俯就着铜制的博山炉,姿态娴雅而柔美。仅仅看侧影,也觉得风姿绰约。
徐牧之下意识地说了句:“妹妹真好看。”
宋如锦偏过头来,目光脉脉带笑。两人就这么未发一言地对视了一会儿,末了宋如锦道:“先前不是说要带我逛花园?”
徐牧之点点头,穿衣下床,见宋如锦一头黑发还散着,忽然来了兴致,说:“妹妹你坐着,我替你绾发。”宋如锦就乖乖地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的徐牧之折腾她的头发。
可惜徐牧之动作生疏,接连几次扯得宋如锦头皮一痛,宋如锦忍无可忍,终于回过头,苦巴巴地说:“要不……让丫头们来?”
徐牧之默了一默,唤了秋蘅进来给她梳头。
两人各自收拾稳妥,也没有带侍女,就手牵着手往后头的园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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