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澄还记得,父皇的身体出了问题,似乎是他薨逝前的几个月里就已有了迹象。
起先是咳嗽不止,后来则是痰中带血。
顾之澄还见过两回,当时年纪小,印象深刻,吓得不轻。
可太医院的御医们为她父皇诊治的结果,却只是说他太过勤勉,日夜操劳,身子有所亏损。
只要好好调理,便无大碍。
可是这一番调理下来,她父皇的身子不见好,却越发的糟糕了。
到了最后,卧榻不起数日,最终溘然长逝。
顾之澄虽伤心,但却一直没怀疑过她父皇的死因,只以为是父皇当真如御医们所言,日夜操劳所至。
直到今日,太后将这份她收起来的太医院当年绝密医案拿出来,她看到了其中的一排小字。
陛下久病不愈,明明药已对症,却不见好转,疑体内存毒,但臣等才疏学浅,察陛下脉象如寻常之虚症,故不敢妄下定论。
再后面,则是御医们悉心描述的先帝脉象,想必是心中存疑,所以留给后人来解。
顾之澄嫩白的指尖摩挲过发黄纸面上那一排刺骨锥心的小字,视线渐渐变得氤氲模糊起来。
她将那医案收下,放在玉枕之下,淡声道:“你先下去,朕一个人静静。”
“是......”黄海弯腰退下,寝殿内又只剩下一片空旷的寂静。
顾之澄呆坐在龙榻之上,闻着殿内熏着的浅浅龙涎香,那缥缈的香气如雾升腾到香炉半空,又被窗牖缝隙吹进来的些许凉风吹散。
她瞧着发呆,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自个儿在想什么。
嫩□□致的小脸上不自觉留下两行清泪,眸中秋水横波,楚楚动人。
......
外头的天光渐渐转黑,顾之澄这一枯坐,就过了好几个时辰,转眼到了夜色深幽的晚上。
途中黄海进来问过是否要传膳,她直接让他退下了。
以往她一顿不吃就饿得心里发慌的,可这会儿却是半点都吃不下,原本明亮的杏眸也黯淡了不少,尖细削瘦的下巴抵着膝盖,殿内无比安静,只隐约偶尔能听到殿外墙脚下一声悠长的虫鸣声。
忽而,殿内燃着的四盏角灯映出的波光被一阵不知从何而起的劲风吹得晃了晃,灭了三盏,只余下东南角离顾之澄最远的一座,灯烛的莹莹之光蔓延到她的帐幔前时,已是极其微弱昏暗了。
她杏眸微抬,对上一双雾霭沉沉的眸子。
陆寒缓步走过来,高大颀长的身子挡住了窗牖外照进来的明月光,让殿内更显幽暗漆黑了。
顾之澄恍若未闻,又垂下眼来,盯着地面的玉石地砖继续发呆。
陆寒撩起衣袍前排,在她身旁坐下来。
顾之澄身子微僵,下颌绷得死紧,杏眸里泛起点点涟漪。
陆寒皱眉,压低的嗓音在幽寂的夜色中更显酥沉,“怎么了......?”
顾之澄抬眸看他,咬着的唇终于松开来,然后缓声道:“你......你知道我父皇是如何病去的么?”
陆寒何等聪明,只一个眼神,就明白了顾之澄在想什么,“是不是太后说,我设计杀害了你父皇?”
顾之澄的眸色有些恍惚,心中一凛,指尖泛白紧紧抓住了身下的锦被。
陆寒眸光深幽,变幻莫定,良久才道:“当年你父皇忽染重病,确实不大寻常,或许是有人朝他下手,但不是我。”
“......你信我么?”陆寒淡淡几个字问出口,眼瞳中无甚表情,所有翻涌着的情绪如潮,都被他压抑在了眼底最深处。
顾之澄缩了缩指尖,眼中惊疑不定,仿佛是在挣扎着做极难的决定。
许久之后,眸色才渐渐化成一片秋波,淡声道:“......只要你说的话,我都是信的。”
这样轻轻软软的一句话,好像将陆寒的心也融化成了一汪春水,软得不像话。
陆寒伸出手臂,将顾之澄揽进怀中,弧度完美的下颌抵在她毛绒绒的小脑袋上面,嗓音清冽而温柔,“我绝不会骗你的。”
“我相信你。”顾之澄眉目如画,精致的小脸浸在温柔的夜色里,很快僵直起来,“只是......母后或许不会同意我与你......”
“臣说过,陛下只要愿意,剩下的事就全交给臣来解决。”陆寒的声音里满是冷静,仿佛并不觉得这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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