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城手中的伞掉在了地上,激起了水花,骨架支离。
“城哥!”不远处的阿树发出了一声惊呼。
站在屋檐下的佣人们吓了一跳,大雨倾盆,电闪雷鸣,他们只看见不远处两人的身影重叠在一起,有什么东西在两人之间泛着寒光,浩瀚的雾气却让这一切都看不真切。
“小姐,你们快回来躲躲雨。”王妈担心地叫着。
温辛的脑袋激灵了一下,眼里渐渐恢复了清明,她立马被眼前的现状吓了一跳,她竟然真的出手捅了傅斯城?
她松开了手,眨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手里的血,心底乱作了一团。
就在这时,傅斯城出手拉住了向后摇摆的她。
王妈正迈着小碎步往这边走来。
“不想让老爷子担心,就乖乖跟我走。”傅斯车脸色苍白,唇色尽失,收回了余光,揽着她在身侧,不让胸口的刀露出来。
如果王妈看见自己捅了傅斯城,到时候傅家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温辛对傅斯城点了点头。
傅斯城紧绷着下颌线,一只手拉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握着胸口的刀子朝自己的车走去。
阿树走到了两人跟前,担心地看着傅斯城的胸口。
“城哥,你——”
“去开车。”傅斯城打断了他,语气不容抗拒。
阿树侧头看到了两人身后不远处的王妈,一下便反应了过来,他立马回头去发动车子。
温辛抬头瞥了一眼傅斯城的脸,只见他的脸色已经差到了极点,雨水顺着他的眉头、鼻梁和下颌,像断线的珍珠一样往下流,他紧闭着眼睛,半靠在她的身上,看样子是快不行了。
温辛以前无数次想要杀他,现在他真的快死了,温辛却一点喜悦感也没有,相反的更多是害怕。
她搀着傅斯城上了车,刚坐下王妈走到了车旁。
“小姐,你们是怎么了?”王妈看出了不对劲,焦急地敲了敲窗。
温辛摇下一点车窗,挡着傅斯城对王妈解释道:“王妈,四叔身体不舒服,我--们先去医院了,回头再来看爷爷。”
“严不严重啊?”王妈瞅着车内,依然不放心地盘问道。
温辛刚要答,傅斯城沉稳平静的声音便传来了——
“胃疼,老毛病了,阿树开车。”
王妈还要张口,便听到了发动的声音,她连忙向后退了半步,黑色奥迪风驰电掣,险些擦到她。
如此急躁与傅斯城往日风格并不符,看来病的真挺重的,王妈没多想,撑着伞回了屋子。
车子行驶的极快,温辛扶着车门,胃里翻江倒海,脸色渐渐和傅斯城如出一辙。
傅斯城弓着身子,垂下的湿发挡住了他的脸,雨水顺着脸颊汇聚在他的下巴,一滴又一滴地落下,时间在这个时候像是被施了停滞咒语,慢的让人心底发慌。
温辛不敢看他,她紧咬着下唇,克制自己抖的不要那么明显。
阿树从后视镜看见了她的样子,从前总是笑眯眯的他第一次眼里闪过了阴霾。
“温小姐,当初你在学校被人误会造谣,是城哥去学校帮你澄清;媒体抨击你的品味,是城哥威胁的那些人删除了关于你的文章;还有你在校门口被人泼硫酸,也是城哥不要命地替你挡下的,城哥这么护着你,就换来这胸口一刀吗?”
“阿树。”傅斯城厉声呵斥道。
温辛攥紧了拳头,一股恶气涌了上来,她回怼道:“这是他活该的,谁要他一开始招惹我,强迫我,用我朋友逼我嫁给他,我这一辈子都被你们毁了,我难道不应该恨你们吗?”
温辛眼眶发热,脑袋里昏昏沉沉的。
空气一窒,有人发出了一声冷笑。
“终于说出来了。”
傅斯城撇头看向温辛,唇角勾起,笑容森冷,依旧是那张清隽冷峻的脸,此刻却诡异如斯,如同地狱临世。
笑声止住,他拔出胸口的小刀,在手中转了一下,调转刀头,将刀柄的那一边递给温辛。
“我不欠你了。”傅斯城说。
刀上都是傅斯城的血,触目惊心,温辛犹豫地伸出手。
傅斯城一直在探究着温辛的神情,他想从她身上找到一点令他慰藉的东西,可是没有。
她一点也不关心他。
傅斯城紧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这里到底要多痛他才能清醒。
车子到达威廉私人医院,阿树连忙拔了安全带,绕到后座来扶傅斯城。
傅斯城此刻已衰弱地抬不起眼皮,整张脸白的就跟纸一样,阿树把他的手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扶着他的背往前走。
温辛抿着唇,跟着下了车。
阿树扶着傅斯城走上台阶,一侧头,温辛却没有跟上来。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转身继续往前走。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温辛将手插在兜里,低着头快步离开了这里。
她漫无目的地钻进人群,别人都有伞,只有她光着脑袋淋雨,放在兜里的手捂出了汗,粘粘的,和傅斯城的血融合在了一起,可是她不敢拿出来,别人看见了,一定会以为她是个杀人犯。
不,她就是一个杀人犯。
暂时未遂而已。
如果傅斯城在医院里没治好,死了,那她就要去坐牢。
倘若他治好了,他肯定也不会放过她。
这两种结果都令她害怕,她不该刺他那一刀的。她以为自己足够冷静理智了,没想到一旦被触及逆鳞,她还是无法控制自己。
她一直什么都没有,是她高估自己了。
不知不觉,温辛走到了容玉诊所,她的突然出现,容玉有些惊喜,却在细看她之后,发觉到了不对劲。
她浑身湿着,一脸的憔悴,很狼狈。
温辛从口袋里拔出自己的手,所有的委屈、恐惧、挫败感在一瞬觉决堤。
“容玉,我杀人了。”
容玉立马捂住了她嚎啕的嘴。
“杀人了还说这么大声,盼着被抓?”
温辛抽了下鼻子,咬住了唇。
容玉放开了她,将房门反锁,拉上了百叶窗。
他领着温辛走到了水池旁,打开了水龙头,将她的两只手都放在水龙头下,替她清洗着两只手。
“傅斯城的血?”容玉淡淡地问。
温辛点头。
容玉挤了一点洗手液在自己的手心化开后揉在了温辛的手上,她的手白皙细腻,不像小时候指甲缝里都是泥泞。
容玉给她洗了两遍,然后拿出了干毛巾递给她。
温辛有点魂不守舍,容玉叹了一口气,拽着她的手,一只只地给她擦干净。
“回神了,祖宗。”
容玉打了个响指,温辛抬了下脖子,灵魂归了位。
“你在这等我,我去给你找身衣服换一下。”容玉说。
温辛换了衣服,容玉又给她递来了一杯姜茶。
两个人坐在壁炉前,热度不断攀升,茶杯中升起袅袅热汽,温辛的身上渐渐有了热度。
容玉认真地看向她的眼睛,问道:“温辛,到底发生什么了?”
温辛抱着被子,抿了一口,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容玉。
容玉听完摸了摸她的头,“依我看傅斯城应该是有点喜欢你了。”
“什么?”
“你想啊,被人捅一刀还护着那个人,不是喜欢是什么?”
温辛皱起了眉头,事情好像更复杂了。
“那你觉得我父母的死会和他有关吗?”温辛问。
容玉耸肩,脸上挂起和煦的笑容,“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件事我会帮你查清楚,你放心。”
温辛点了点头,她有一种深深的直觉,她父母的死亡绝非偶然。
她对傅斯城有偏见,所以一看到那份信,她就觉得是他无疑。现在心情完全平复下来了,其中疑点确实很多,都怪她太冲动了。
她懊恼地捶了一下自己。
容玉立马握住她的手,“你打自己做什么?”
温辛吸了一下鼻子,“我觉得自己好没用,什么能力都没有。”
容玉被她正儿八经的样子给逗笑了,握着她的两只手,抬头凝视着她宽慰道:“你才多点大,总需要时间来慢慢长大,将来,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一颗闪闪发光的星星。”
“可我觉得自己很普通啊,成绩还很烂。”
“所以,你要好好学习,东云不是你的末班车,哈佛剑桥哥伦比亚这些才是。”
“你在逗我吗?”
“温辛我是说真的,出国留学开阔眼界,学习西方先进的思想理念,学成归来之后拿着名牌大学的知识和阅历,能说服更多人。”
温辛从来没想过这些,容玉这么一提,确实。
另一边,傅斯城蓦地睁开眼,刚刚做了场噩梦,仍有些心有余悸。
“城哥!你醒了。”阿树和阿木一起围到了床边。
傅斯城手撑着坐起,黑眸在两人身后转了转,低哑暗沉的声音响起,“她呢?”
阿树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他回:“她没跟你过来。”
闻言,傅斯城侧头看了一眼床头柜,拔了花瓶里的花抬手就扔,阿树和阿木凌乱地一人接了一半,重新插进了花瓶里。
傅斯城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城哥,注意伤。”阿树见状苦口婆心地告诫他。
不说话还好,他一说傅斯城就更气了,他又拿起床头柜上的东西正准备扔——
一看竟然是个电话。
他转手塞进阿树的怀里。
“给她打电话,把她叫过来。”
阿树看着电话,对方情绪波动较诡异,最好还是顺着比较好。
于是他接过电话,给温辛打了过去。
傅斯城两只手架在腿上,余光盯着他。
过了一会儿——
“城哥,没人接啊。”
傅斯城回头拿过身后的枕头,又扔了出去。
幸好被阿木眼疾手快地接住,拍了两下放回了床上。
动作过大拉扯到了伤口,傅斯城捂着胸口,额头疼的直冒汗。
“找到她!”他扬声道。
“是是是。”
阿树阿木把危险易碎的东西都撤离了傅斯城,接着便开始吩咐底下的人去找。
一刻钟后——
阿树:“人找到了,在,在……”
“不会说话了?”傅斯城皱眉。
阿树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在容玉心理诊所。”
阿树都伸手准备接东西,谁知道傅斯城只是捂着自己的胸口,连说了三声“很好。”
气糊涂了?
“城哥,那……要不要把她请过来?”
傅斯城摇头,拽着被子又躺回了床上,翻身背对着阿树。
良久传来了一声低气压的——“随她。”
真是奇怪,阿树看着傅斯城的背影,徒然觉得他城哥有点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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