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将至,嘉庆子必须出门了。她最后拜别公主,一步步朝外走去。公主情不自禁地起身走到庭中送她,在嘉庆子将要出阁门时,公主忽然又开口唤了她一声。
嘉庆子止步,回首探询:“公主?”
公主和暖的目光抚过那相随多年的侍女的眼角眉梢,她微笑着,和言表达最后的嘱咐:“你一定要幸福。”
待嘉庆子出了门,她才转身回房,抑制了多时的泪旋即溢出,滑落在那位新娘看不见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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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庆子出嫁后,公主更显落寞,对我的依赖也越来越深,她需要我形影不离的相伴,就算我暂时离开一瞬,她的目光也会追随着我,面上带着怅然若失的神情。
只要是白天,我都尽量守在她身边,答应她所有的要求,不让她因我的缘故有一丝不愉快。我珍惜着我们之间每一刻的相处,因为明白这种貌似平静的时光就像琉璃盏一样,随时都有被打碎的可能,尤其,在我遇见司马光之后。
我原本以为,在我们相遇的第二天,他就会请今上下令把我逐出公主宅,再流放到某个远小偏僻处,而我竟还是有了这一月的安宁,私下想起来,倒很有几分诧异。不过,也很快得知了个中原因。
这月公主带我入省禁中,在福宁殿向今上请安时,今上斟酌着词句,向公主提起准备把我调回宫内的事:“天章阁的勾当内臣老了,在申请致仕休养。我看前后两省的内臣,不是身兼数职不好调任,就是不学无术,当不得这管理御制文书的官。想来想去,怀吉倒是个合适人选……”
他甫提及此,公主即睁目以对,直接问:“爹爹是想把怀吉调离女儿身边么?”
今上颇为尴尬,踟蹰着说:“并非如此……确实是找不到合适的人……”
“爹爹找不到,就让女儿来找。”公主即刻道,“既通文墨又有闲的内臣,女儿倒也知道几个,可以列出名单,任爹爹选用。”
今上默然,良久不应。一旁的皇后见状,叹了叹气,跟公主明说了:“徽柔,事已至此,我们也不加再瞒你。早在一月前,同知谏院司马光便知道了怀吉回来的事,上疏请你爹爹不改前命贬逐他。你爹爹押下不理,他便又同杨畋、龚鼎臣等言官接连论列,都请求贬逐怀吉。你爹爹一直未表态,司马光昨日又再上疏,这一次措辞尤为激烈,而且,还提到了你……”
皇后顿了顿,转顾今上,目中有请示之意。今上明白她意思,便唤过任守忠,低声吩咐了两句,任守忠随即走向书案,取出一个剳子,然后过来,把剳子给了公主。
公主展开扫了几眼,大有怒意,将剳子掷于地上,忿忿道:“这司马光如此出言不逊,狂妄无礼,爹爹竟不责罚他?”
帝后相视一眼,都未说话。我拾起剳子,先展开确认司马光的署名,再从头测览了内文。
司马光开篇先说之前论列未蒙允纳之事,继而矛头直指公主与今上:“臣闻父之爱子,教以义方,弗纳于邪。公主生于深宫,年齿幼稚,不更傅姆之严,未知失得之理。臣谓陛下宜导之以德,约之以礼,择淑慎长年之人,使侍左右,朝夕教谕,纳诸善道,其有恃恩任意,非法邀求,当少加裁抑,不可尽从,然后慈爱之道,于斯尽矣。”
他既直言抨击公主恃恩任性不明事理,又暗暗批评了今上教导无方,对女儿过于迁就。在下文中,他再提我此前被贬逐之事,用了更严厉的语句,说我“罪恶山积,当伙重诛”。而“陛下宽赦,斥之外方。中外之人,议论方息,今仅数月,复令召还。道路籍籍,口语可畏,殆非所以成公主肃雍之美,彰陛下义方之训也”。
在剳子文末,他重申了自己的态度与要求:“臣实愤悒,为陛下惜之。伏望圣慈察臣愚忠,追止前命,无使四方指目,以为过举,亏损圣德,非细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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