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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站起身,觉得万分可笑:“让我拿主意?你们可真是好出息。自己想往上爬想疯了,又知道我当初心疼死了的烛薇丫头,就想起来拿我个老棺材瓤做筏子。我倒要听听,让我出得哪门子主意?”

安亲王仍跪着答话:“这东西得来的蹊跷。竟是在长春宫的宮人房找到的。那处从前住着的,除了母妃赏给九弟的宝济氏侍女,便是您身边的侍女菡儿……所以孙儿斗胆猜想,这人牵连着母妃和您的寿康宫两处,怕是不简单,这才敢惊动您。”

听都这儿,原本一脸怒气的太后才觉得他话里有话:“你是什么意思?”

“老祖宗稍安勿躁。孙儿之所以来这一趟,实是因这东西太过烫手,又不知道藏它的人是谁?有没有后手?想着老祖宗经过见过的多,保不齐就能给孙儿提个醒,或指条明路。如此,孙儿查出来是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藏匿下这要命的物件,留着去戳圣人的心窝子,也好早做防范去了后患。”

一个字不提要借此物呈给皇帝,也不提让太后出面指摘中宫。

太后复坐回酸枝梨木的太君椅,静默了半晌:“也难为你了,起来回话。”

安亲王稳当在下首坐了。

太后知道,安亲王的话不能全信,但这东西的来历,她心里也没底。既然安亲王敢大张旗鼓揣着东西找上门来,还拉上了菡儿,未必就全是碰瓷儿。

“你既是要讨我的主意,那我便做了这个主。这东西,留着确是个祸害,在没找到嫌凶之前,就先由我收着,总归你们这些猴崽子们都要避嫌,沾手就是个死局。等什么时候水落石出了,我再将它毁了,你若觉得使得,就回去侯着,若觉得不妥,东西你带回去,但也别攀扯我寿康宫的人。”

按亲王目的达到,俯身行礼:“孙儿皆听您的。”

太后送走了这个日益老辣的四皇孙,有一瞬觉得自己到底是老了,明知被算计了还是毫无还手之力。

想着需要她护着的这满院子的旧人,尤其是身世最坎坷的菡儿,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她想来想去,实在拿不准安亲王的话,于是便在晚饭后特意召来那孩子,也不明问,只将那书册摆在手边看她反应。

当姝菡露出那副不敢置信又掩饰的表情,太后便知道,这件事,寿康宫终究失了立场,不可能独善其身。

可是又怎么忍心怪那孩子?

她因太子家破人亡,难道要她压抑着仇恨每天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便是天下太平吗?

003

天子围猎一共七日,带着接近半数的武将,四妃中只有敏妃同行。

禁足多日的太子终于等来了圣人的赦免,于这七天代君监国,伤后初愈的英亲王领旨协理并领着禁军虎符。

其他在京的皇子们皆要随扈。

这敕令一出,朝堂上看似风平浪静,私下里却就炸开了锅。

把这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凑做堆,只怕隔日就会闹地天翻地覆。

后宫里同样人心惶惶,除了主位上稳坐的那几人,余者都担心,生怕哪一方一个头脑发热就掀起一场政变,倒要把六宫妇孺卷进万劫不复的修罗场。

寿康宫里,尚算太平。

管是哪个皇子上位,皆还有叫太后娘娘一声皇祖母、老祖宗。

姝菡这两天过得却并不如意。

她那天见老祖宗把那本赚杀鱼儿摆在明面,却一个字都没有过问,实在心里不安。

如果安亲王把她意欲谋算东宫的举动和盘托出,老祖宗肯定不会是眼下这个态度。

那他又为什么把这手稿交给太后?

她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日,是天子围场行猎的第三天。朝堂上尚且没听到什么手足相残的惊闻。后宫也撑着一片峥嵘。

午后,太后诵过经便由着宫嬷嬷和使女们伺候着歇晌。

片刻后,寿康宫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彼时,姝菡正在抱厦里帮豆蔻一起熬制润肺安神的花蜜,却听门上一阵喧闹。

随后铃儿慌慌张张跑来:“豆蔻姐姐,菡儿姐姐,你们快去看看。太子殿下驾临寿康宫,人在正堂等着老祖宗醒盹儿,奉茶的雀儿不知怎么惹怒了殿下,已经被殿下轰出去了……”

☆、【受伤】

白滚滚的水花在瓷瓮里翻搅,姝菡执着勺柄的柔荑有瞬间颤抖。心里的起伏不亚于这盛器中的滚水,她欲杀之而后快的血仇就在几道院墙之外。

豆蔻已经拎着裙裾站起身,情急之下险些将身前的泥炉子掀翻。

“前面还有谁在伺候?”

铃儿摇头:“太子来时并没通传,前殿原本就只有我和雀儿守着,旁人想是都在主子身边当差。雀儿从主殿出来时,太子和他的大监白公公在屋子里,身后还听见有摔茶碗的动静,我们都没敢进去收拾……姐姐你看,是不是要禀了老祖宗一声?”

豆蔻满脸犹豫,最后似是下了很大决心:“去了前殿也拦不住那位爷,我这就去里面寻主子去,菡儿妹妹,你素来妥帖,且替我先去前头看一眼,也别硬碰硬,若实在顶不住,就等着主子来了再论其他。”

姝菡攥紧了拳头,压抑着似火炭燃着的心情,对豆蔻点点头。“豆蔻姐姐且去,我带着铃儿去前头支应。”

转过两道门过去,姝菡隔着灰白墙垣上清漆的菱花窗镂便能看见,院子里除了原本的几个小太监在墙角候命,并没见雀儿,倒是有几个执着刀兵的侍卫守在主殿门口守着。

她一路冷风吹过来,这会儿胸中的怒火稍微降下来些,脑子也开始恢复运转。

太子带人进来寿康宮,连兵刃都不卸,他疯魔了不成?

看来这位生性狠毒的国之储君,今日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姝菡不得不小心揣测他此来寿康宮的目的,可又没有头绪。

就算他是想趁着天子不在,意欲行那谋逆之事,也该去和掌了禁军虎符的英亲王拼杀才对,把力气使在毫无兵力的寿康宮,难不成是想胁了太后做质,然后再谋其他?

姝菡卸下疾行的脚步,无暇深想。她转身对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铃儿吩咐道:“你拿上我的腰牌,从角门出去,速往长春宮去报个信儿,就说老祖宗她有大事找贤主子相商,请贤主子速速带着侍卫亲自来一趟,路上也别同不相干的人讲起,见到娘娘就照着我的原话禀报,你可记下了?”

“铃儿知道事情紧急,一定把姐姐的话带到。只是菡儿姐姐你呢?要独个儿去殿里面对太子吗?他这会儿看着凶煞极了,你一个人肯定招架不住……”

姝菡因往宝华殿送赏那次被铃儿“出卖”,原本心里对她存着些芥蒂,没想到在这个性命攸关的时刻,她还在关心自己的安危,于危难中倒生出几分感动。

“你放心去,我不过是一个奴婢,就算惹恼了那位,顶多像雀儿一样被撵出来而已,不会有事的,倒是你,此番出去要多加小心。”

铃儿这才略安心:“那我去了,菡儿姐姐等我回来。”

姝菡看铃儿走远,这才整了整衣衫,向着主殿从容而去。

她此番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如果太子果真有异心,只凭着寿康宮里的老弱妇孺和七八个久未操练的虾兵蟹将,肯定不会是太子一行人的对手。

她这次进去,一不为着报仇,二不指望息事宁人,只盼着拖延些时间,最好能等到铃儿请了长春宫的救兵来,再不济也要等豆蔻把情势和太后讲清,给她老人家一个安排的时间。

姝菡这番想法,并不是病急乱投医。

她放弃了手握禁军大权的英亲王不投,反而去向长春宮求援,一方面是料定,在京城里这么敏感的时间,安亲王必不会毫无布置就把自己母妃置于刀俎上任人宰割,另一方面,从私心里讲,她也不想让英亲王坐享渔翁之利,机缘下成了护驾诛逆的最后赢家。

退一步讲,如果有的选,姝菡本心是希望安亲王能够继位,虽他也是个铁腕无情的,但余下两位均是倒行逆施为君不仁的主儿,她就算不为私怨也要替天下苍生想想。

容不得踌躇,姝菡先去耳房重新沏茶,看见雀儿躲在门后也无暇安抚。

等她端了盏茶站到主殿阶前,门口太子的亲卫威风凛凛大吼:“干什么的?”

“我乃是寿康宮的侍女,来给殿下奉茶。”

“殿下不需人伺候,闲杂人等还不退下。”

姝菡有些摸不着头脑,太子带着兵戎进了寿康宮,一不闯门,二不找人通传,只关上门在屋里发脾气,这是在打什么哑谜?

一门之隔,太子徵晟正背着手在正堂焦虑地踱来踱去,似乎为着什么事拿不定主意。

立在门口伺候的大太监白公公更是急得一脑门汗,却不敢出言相劝。

自天子出宮,把禁军虎符交给英亲王那天起,太子他便昼不能饮、夜不能寐。整日里疑心英亲王得了圣人密令,要在他监国期间下黑手,抑或是定下计策欲取他而代之。

由是,太子这两日不管到了哪儿,均要带着一身戎装的侍卫在侧,就是防着老三动手。

今日他来寿康宮,实际上揣着两桩心事。

头一件,他昨日得了密保,听闻他那位在政务上颇有建树的四皇弟安亲王,在随扈离京前曾在寿康宮和太后老祖宗密谈了小半个时辰,细节却无法探知。

第二件事,太医局管着医案的史吏目递来条子上报了一件反常的事情。说是寿康宫的宫女到太医局调阅太后医案那天,从一个宫女身上掉下来一张纸笺,上面记着的时间,是启泰十二年腊月和启泰十三年四月。随后更是发现,追封为珍妃的那位,其医案有被动过的痕迹。

太子历来疑心,且这个两个时间又微妙的很,正是绛雪轩那位汉人妃子从怀孕到小产的时间,和已经去了的母后关碍不小。

昨日经过东宫埋伏在寿康宮里暗线证实,插手调查此事的宫女,竟然是从长春宮选上去的、叫做菡儿的抄经侍女,还十分得太后宠爱。

前后这两件事交叉纠缠在一起,太子哪里还坐得住,唯恐是老四已经和太后沆瀣一气,要翻出旧账把他从储君的位置上掀下来。

于是他没经深想就带着人闯进门来,意欲把事情弄个明白。

可是到了殿里,赶上太后午间小憩,倒把他来时的盛气消磨不少。

他这会儿也不知道,该用个什么态度去面对那位对自己历来不喜的老祖宗。

这会儿听见门外来了人,正烦躁。

太子索性一脚踹开大门,见外头站了个捧茶的宫女,不由分说将她手中的盘盏猛然打翻在地。

姝菡一个没防备,直接被这股力道撅倒在地。

一抬眼,对上的,是太子那张阴恻恻的细长柳叶脸,隐约有些男生女相。只那股阴柔狡诈狠厉劲儿,和姝菡想象中相差无几。

太子连人和东西一起掀倒,似乎还不够解气,又抬脚踢上姝菡左边肩膀:“没眼色的东西,连孤王的路也敢挡。”

姝菡挣扎起身,不愿意在他面前示弱,也不跪他,只侧坐起来,恨不得用眼刀子在他身上戳满窟窿。可是仍顾及铃儿的救兵没那么快搬来,只好强压下滔天恨意暂时忍气吞声。

太子心下憋闷,也没再理会她,只出门朝着太后寝宫的方向去,终于下定决心问个明白。

姝菡强撑起身,想把人追回来,却发觉脚踝一阵钻心的疼,竟是摔倒时扭伤了。

这时候,藏在隔壁耳房的雀儿瞧太子出了正殿,赶忙出来扶人:“菡儿姐姐,你没事。”

这一声菡儿却将太子迈出的脚步定在原地。

这名字,他在东宫听过,不就是从长春宫出来的、而后去太医局找麻烦的那个得宠宫女吗?

太子复又转过身来,回到两个人跟前。他手指着雀儿问:“你方才叫她什么?”

雀儿吓得脸色惨白,只拉着姝菡欲跪,却发现姝菡挺直了身板,傲然立在太子眼前。

“她叫我菡儿,菡萏的菡。”

姝菡虽不知太子为什么自己转回来,隐约觉得和雀儿唤自己那一声有关,只能铤而走险,借此多留太子片刻。

太子打量了这个不知礼数的丫头一眼:“竟还是个识字的,有趣,从前在哪处当差,孤王怎么瞧着你眼生,不像是寿康宫里的旧人?”

姝菡不愿意自称奴婢,也不愿让这位太子失了兴趣,只铺陈道:“太后老祖宗急需抄经的侍女,便将我从长春宫选来……”

一句整话还没说完,太子已经抄起玉带上别着的马鞭,上来就招呼在姝菡的胳膊上。

“大胆的狗奴才,竟然敢口无避讳,对孤王不敬。”说着,又是兜头一鞭子下来。

姝菡本能地抬了胳膊去挡,却迎来了另一鞭。

雀儿先时吓呆了,待姝菡这么硬挺着挨过了五六鞭子,终于醒悟,她跪着爬到太子脚边:“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啊,都怪奴婢们蠢笨,您万金之躯,千万不要动了龙威。”

太子哪听得进去,只把姝菡当做长春宫插进寿康宫的细作,恨不能活活打死她泄恨。

他一脚将雀儿踢开,又扬起鞭子照着姝菡已经绽裂的衣服上招呼。

姝菡隐约感到,太子对自己不止是恼怒,似乎还有着其他情绪,只恨自己此刻没有利器在手,不能手刃仇人。

她壮着胆子一把攥住太子的鞭梢,用着自己最大力气,朝他撞了过去。

太子时常也习武,虽被她撞上,却一闪身避开了。

姝菡便硬挺挺倒在石阶上,再没动弹。

一簇血珠顺着台阶流下去,赤红的吓煞人眼。

太子却仍不解气,复又举起鞭子来。

身后却传来一句厉声的呵斥:“你这个孽障。还不给我住手。”

☆、【托孤】

001

太子赤红着眼,脸上的青筋像是虬枝般凸于他过于苍白的额面,如果地狱里的修罗恶鬼有具体的形神,也大抵不过这个丑态。

五感已失,六觉渐灭。

太子闻听到太后的喝骂非但没有收住手中的力道,反而发狠地朝着躺在地上的姝菡毫不容情地鞭笞下去。

顷刻间,她背上又是一条血印子。

太后看着那小小的人被折磨的不似人形,趟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气绝了一样,哪里还顾得上皇家的体面、长者的庄重,只一把挣脱宫嬷嬷和优檀的搀扶,上前几步去夺太子手中沾着斑斑血迹的武神鞭。

太子不曾回头,只当是哪个不怕死的奴才敢去拦他,一回手,便用鞭子的玉柄挥向身后。

太后没料到他敢对自己动手,捂着面颊栽倒在地。

院子里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叫,太子回头,便看见地上躺着的老祖宗,一时间也惊得愣在当场,连手中长鞭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宫嬷嬷最先反应过来,朝着院子里的小太监们呼喊:“你们都是死人不成?太后主子要是有个闪失,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小太监中,除了两个直接吓堆的,余下四人均起身上前,顾及那位仍是监国的储君,也不敢真的和他动手,只跪下狠命抱住他的大腿,且让他暂时不能继续癫狂下去。

宫嬷嬷带着身后五六个宫人,也手忙脚乱上前去扶倒地的太后。

刚刚爬起来的雀儿离的远,只去查看身侧一动不动的姝菡,小心翼翼去探她的鼻息。

万幸还有气。

太子爷看着满院的兵荒马乱,也知自己惹下了弥天大祸,慌忙中,脑海里冒出个疯狂的念头:要是将眼前的人都屠绝了,自己黄泉路上便也不寂寞。

“来人,把这些以下犯上的奴才给我拿下。”是太子朝着身后不知所措的侍卫们发号施令。

侍卫们也知太子闯了大祸,但自己身家性命和他早就绑在了一处,又哪有退缩的余地。

几人上前,七手八脚便把那几个不禁收拾的小太监甩到两旁。

太子不去拾地上的鞭子,反而从侍卫腰间抽出一把锋利腰刀,亲自擎在手中,一步步朝着眼前人而去。

太后的一侧面颊已青紫,刚由着宮人们扶起来,眼见太子睚眦欲裂朝自己走来,霎时惊了一跳:“你个畜生,竟是要谋逆不成?”

太子仰天而笑:“左右皇阿玛回来也不会放过我,这储君的位置不保,我也不想苟活,能拉着寿康宮的几十口陪葬,也不算亏得太多。”

说着,抬起手便要劈下来。

太后知道避无可避,只念着经文阖了眼。

许是心念有诚,感动上天。

院门处,贤妃领着十几侍卫,手持着一方明亮耀眼的剑刃,似天神降世。

“天子的尚方宝剑在此,还不将这逆子给我拿下。”

太子闻声,一晃神的工夫,后面已经涌上来十数个手执刀兵身着甲胄的护卫,腰间皆是九门上的番号。

再一瞬,已经被虎背熊腰的一人直接卸了刀兵,手缚肩背,他身后的侍卫更是束手就擒。

太子尚未从眼前的惊变中回魂,贤妃已经大步上前跪于太后脚下:“媳妇儿救驾来迟,母后受惊了。”

太后无暇去和贤妃客套寒暄,只道了声平身,便慌忙朝着石阶下,人事不省的姝菡而去。

眼见那孩子气息奄奄,老泪瞬时溅落在燃着赤红的白玉阶上。

“快传太医。”

……

给一个宫女传御医,在历朝历代均是闻所未闻,到了太后老祖宗这儿,说出来才叫个理直气壮。

掌着六宫凤印的长春宫主位贤妃娘娘陪在一旁,知道这事不合规矩,也没拦。

满院子的人只能在心里感叹,除了乾清宫的万岁爷,也就只有太后老人家能有这个底气。

宮人们看两位顶头的主子都没有异议,更是没人敢言辞微微,只夹紧尾巴乖乖听从御医的安排,把地上昏迷的姝菡平抬着挪进太后寝宮的罩房救治。

太后也挂了伤,自己却不大顾得上,把御医撵去罩房救人。

太子那一下虽然没下死手,但太后到底一把年纪了,明显气血就不那么稳当。

看着姝菡被掐了人中抬进里屋,太后方觉一阵天旋地转,就着身侧扶着她的优檀的手晃了三晃,终于倒身下去。

宮嬷嬷见状,又一阵忙乱,令人轻手轻脚把主子移去了寝居。

太医来了两位,见状自是先紧着太后她老人家救治。

幸亏铃儿机灵,另唤来了顾嬷嬷过来,这才不至于顾此失彼。

贤妃早在姝菡被调来寿康宮之时便知道此女一定不简单,却没想到她在太后心里有这么重的分量。

思量一番,决定暂不回长春宫,另给九门提督敦什勒下了秘旨,让他即刻把宮内消息传给木兰围场的圣上知道。

太子眼下被禁在东宫,明日金銮殿上那把椅子没人坐,怕是要闹场大风波,英亲王恐怕很快也会知道这场异变,说不定正蠢蠢欲动兴风作浪。

这一刻,万不能让太后有什么闪失,不然,寿康宮的这趟浑水她就白趟了。

002

鸦青纱帐半合,太后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寝宫的床榻上,有瞬间失神。

外头一屋子人静静守着,均大气不敢出。

她强撑坐起来,“虞儿,菡丫头怎么样了。”

“主子放心,那孩子福大命大,又有着您老庇佑着,已经没有大碍了。”

太后想到姝菡身上那几道子血淋淋的鞭痕,还有额头冒血那处,哪里肯信宮嬷嬷的说辞。

“不行,我得去看看。”说着就要起身下地。

宮嬷嬷赶忙拦她:“主子放宽心,老奴断不敢欺瞒了您,菡丫头身上看着虽惨烈,却都是皮肉伤,她年轻元气旺,将养些时日也就大好了。额头那处虽流了不少血,但也没伤到深处,太医说有个十天半月也就完全康复了。您乃万金之躯,又带着伤,真要此刻过去了,不是折了那孩子的寿数吗,且听老奴一句劝,只要您好了,那孩子自然就好。”

这最后一句恰是戳中了太后所想,她沉默一瞬,朝着外头吩咐:“旁人先退下,虞儿我有话交待你。”

贤妃本在外面候着,闻言率先从椅子上站起身:“皇额娘也别太伤神,媳妇儿先去前堂候着,您老有吩咐随时使人去唤我。”

太后难得觉得贤妃有眼色,吩咐优檀把贤妃领去侧殿好生伺候着。

门一关,她便急不可耐问向宮嬷嬷:“菡丫头是怎么惹上那孽障的?难道是她无意中暴露了身世?”

宮嬷嬷摇头:“老奴方才也问过在场的雀儿,听起来倒不像。太子那股邪火,倒像是误会菡丫头是长春宮安插进来的人,这才下了狠手。”

太后凝思:“竟是这样吗?可怜见的,都是那起子黑心秧子害了她……”也不知道骂进去多少人去。

“还有一事,老奴有些担心?事关菡丫头的性命。”

太后急道:“那你倒是说啊。”

“老奴听说,方才那场祸事,虽是太子无状在先,但菡丫头确是没有按着规矩行礼问安,前头伺候的人都是掌眼看见的。后来菡丫头用手去夺太子的马鞭,又一头冲撞过去,这才触了殿前的玉阶……老奴是担心,圣人还朝后,不等发落了太子,便先要拿菡丫头开刀。”

太后立刻横眉立目:“他敢?”

可是说完,太后自己也颓了下来。今日在这寿康宮中,菡儿连门都没出,便被打得个遍体鳞伤,她纵是可以借口说这只是一次疏忽大意,以后只管把人护在自己身边就能避免。那如若有朝一日自己不在了呢?又有谁能护得了她?

“虞儿,你说的对。烛薇去的那会儿,我曾言后悔将她许了人,可是眼下,我却还是要选了相同的办法。我护不住那孩子多少时日了,只能再给她寻棵能遮风挡雨的大树,也好在闭眼后去见她苦命的亲娘。”

“您的意思是?要给菡丫头找门高亲?可时间紧迫,圣人最迟三日后便要归銮,一时间,要去哪里找个配得起您赏识的青年才俊?”

太后也有些为难。

先撂下菡丫头的身世不提,单看她今日受了如此大辱,就一个被当朝太子鞭笞的名声传出去,恐怕没有哪个朝臣敢接下这个烫手山芋,别说是宗妇正妻,便是一般妾氏也不敢沾了半点污名。

宮嬷嬷也在一旁叹气:“早知道今日,老奴后悔当日没将那红木匣子藏起来,纵她在长春宮做个粗使宮人也好啊,至少不用受这个罪过。”

太后闻言没有附声,反而眼前一亮。

“长春宫……是啊,菡丫头本是它长春宮的人,这个时候,他们娘儿俩儿也别光想着独善其身。”

“主子,您这话,老奴怎么听不懂了?长春宮和安亲王怎么可能为了个不相干的小宮女违逆圣人的意思?”

“为了不相干的人,自然不会出手。但如果是他安亲王的侧福晋呢?”

宮嬷嬷满脸不可置信:“这,这……”半天也没这出个所以然来。

“虞儿,别说你想不到,便是我,不是到了这样万难的关口,也不会想出这样委曲求全的下下策。好好的孩子,就算是许给个王爷,说到底,和给人捧汤端茶的妾有什么分别。可是这个当口,我不狠下心走这一步,便是把那孩子向死路上推。”

“老奴只有些担心,以菡丫头那个脾性,既不懂服软又不会谄媚,恐怕在四阿哥那儿不讨好,到时候她又该如何自处?”

太后摇头:“老四固然冷情些,但好歹是个守诺的,我将菡丫头托付给他,不求他如何恩宠,只要他念着我老婆子为他使的一把气力,给那孩子一方小院子,再加半生荣华,我也就能阖眼了。”

“那依您的意思,这事儿要何时办?是找了贤主子说话?还是等安亲王回来再说?”

“这事拖不得,你这就将贤妃叫进来,再带人去我私库里好生整理一下,婚事上委屈了那孩子,嫁妆却不能俭薄。”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得纠结,总觉得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委屈了闺女_(:з」∠)_

☆、【探伤】

姝菡头遭醒来是夜半。

三更的鼓声隔着雨幕飘进深深庭院,正似隐似无叩打着闺中人的心门,随后或搅扰一场酣梦,又或是被吞噬进无边的黑夜里消散无踪。

姝菡隐约觉得自己也做了场荒唐至极的噩梦。

梦里没有影像,只有耳边两个陌生女人的聒噪,却串联不成一段完整的情节。

之所以确知那是场噩梦,是因为身体的痛苦感官太过真实。

她彼时头痛的厉害,似被人生生在头颅里灌进去一整盆滚开的沸水,手脚也像是被缚住,想要挣扎却使不出半分力气。

随后,整个身体也随之沸腾起来,又像是在火上炙烤,一拨儿疼痛还没过去,另一拨儿又趁乱夹缠上来。

所以她在那“梦”里虽辨不清内容,却潜意放大那些痛苦,于是便去怪责耳边声音都使她心烦意乱。

残存的记忆里偶尔冒出几个另她费解的字眼儿,诸如“皇额娘”、“王爷”、“老祖宗”,又或是“避祸”、“侧妃”、“一处小院子”、“供起来”。

她听不明白,太后老祖宗的佛龛好好的,又要把什么供起来?

想努力听下去,可是头又被滚水淋着,最后只想让她们别吵,努力挥动了双手,却连手也疼起来,不过周遭随后真的安静下来。

这会儿醒转,姝菡却惊觉,梦里的那疼痛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连喉咙里都仿佛蓄了一团火,吐口唾沫说不定都会在地上烧起来。

她努力半侧过头,发现每晚留在窗下的宮纱莲花灯却没像往常一样亮着。

她只好在一团漆黑里茫然四顾。手脚使不出力气,便试着开口唤人:“豆蔻姐姐……”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没想到真有人听见了。

隔着茜色的纱帐,姝菡看见平时在外院里伺候的铃儿擎着盏熹微如豆的佛手灯走过来。

她无暇去管为什么这个时辰她还没歇下,只出于本能央求:“水……”

铃儿似是十分惊喜,一边去窗下的茶壶里倒水,一边唠叨:“菡儿姐姐,你终于醒了,福晋来了两趟这会儿才睡下,只能明天再去正房请安顺便谢恩了。”

没等姝菡接话,旁边另一个从没听过的声音响起:“别浑说,那名字除了主子们任谁都再叫不得了,要称侧福晋。”

铃儿果然改口:“是奴婢一时口误,侧福晋勿恼。”

姝菡迷惑,侧福晋是谁?

难道,又是个梦

这梦竟比方才的还真。

可想想又不对,这屋子里除了铃儿,再拣不出一样和寿康宮里相同的物件。

就算是临时换了卧房,寿康宮里也断不会有茜色的纱帐。

姝菡更加深信大梦未醒,索性不费神去理。

铃儿不知姝菡所想,只扶着她慢慢地给她喂水。

姝菡隐约瞧见自己周身缠着白色的纱布,连右手也包得像个粽子。

伸手一挣,更疼了。

她不喜欢这个梦,可她又实在太累了,只喝了半盏茶,便又倒向一旁。

铃儿赶忙将茶碗放到一边,扶着姝菡躺下。

御医说的果然没错,人用了药最迟不过十个时辰就会醒,这样就算是脱了险。

虽然菡儿姐姐意识还不清醒,总归是没有性命危险了。

至于她连夜被长春宮的贤主子送来安亲王府的前因后果,还是等明日再和她细细禀。

002

安亲王府二进正房里,福晋那木都鲁氏侧身躺在黑檀木的架子床上,于黑暗中仍无半点睡意。

脚踏上,是她的奶嬷嬷,浑家姓常,今夜专程替了使女映儿值夜陪她。

“嬷嬷醒着吗?”

那木都鲁氏想起傍晚贤妃召她进宫领人那会说的话,终是心火太盛,在外人面前不好吐露的心事,只能悉数倒给她的乳母排解。

“主子有什么心里话,老奴都听着呢。”

“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今日抬进府中的这个海佳氏,必定会是我日后的心腹大患。”

“主子何出此言?海佳氏虽然有太后娘娘撑腰的体面,但那也是在宫里面才作数。只要她进了咱们安亲王府的大门,成了王爷后院的女人,就得像其他婢妾一样,老老实实地在您手底下讨生活。她一个六品小官的女儿,要家世没家世,要品貌没品貌,空有个侧福晋的虚名,能顶什么用?您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头。”

“嬷嬷你不懂,我觉得不安,并不是怕她海佳氏分宠。咱们爷历来性子冷,纵是宠了哪个也必然有个分寸,总会顾念着我阿玛是一路跟着他打拼下来的旧人。后院里任是谁再得宠,王爷也不会让她越过我去。”

“主子既然想得这么通透,又为何单单对那海佳氏放心不下?”

“母妃的话你不曾听全,所以不能懂我的忧心。她话锋里句句点拨我要善待海佳氏,你当是为何?”

常嬷嬷到底是个奴才,见识有限,果然不懂:“主子觉得是为何?”

“自然是因为她对咱们爷有用,且是有大用处。”

“这老奴就不明白了,她一个女流之辈,还能在朝堂上替主子爷拼杀不成?”

“她哪里用得上自己出手,她的太后老祖宗一句话,便抵得上半个朝野的人心向背。那是圣人的嫡母,所以更不能枉顾她的意思,一个孝字压下来,便能为咱们爷争取到更大的胜算,而海佳氏在王爷心里的地位,也自然要水涨船高。”

常嬷嬷听了不以为然:“有人出力助咱们爷一臂之力那不正好?有朝一日王爷他一登大统,她海佳氏到时还不得去中宫正殿给您磕头奉茶,称您一声皇后娘娘?再者说,咱们爷那么骄傲矜贵的人,今日被太后强塞了这么一个失德落魄的破烂包袱过来,说不得嫌弃还来不及呢?老奴可听说,她那一身伤,可是当朝太子爷的手笔……”

“好了,这话可别当着王爷的面浑说,踩了那海佳氏,王爷面皮又怎么挂得住。今日时辰不早了,歇了。”

许是常嬷嬷的开解有了用处,那木都鲁氏终于在四更时分萌生了睡意。

这一觉,便睡到了次日天亮。

她起身时,跟着安亲王身边伺候的小邓子来报:“王爷伴着圣驾星夜回朝,昨个夜里在乾清宫熬了半宿,又在长春宫耗了半宿,马上还得入宫,王爷请福晋带上朝服,去海棠院寻他。”

那木都鲁氏还未戴好的甲套一松,骨碌碌钻进了桌底。

她只淡定转过身,笑着答复一身风尘仆仆的小太监:“我知道了,你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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