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痒】 (9)(2 / 2)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远的不提,就拿改元之后的事来说。

自去岁兵祸、叛乱、瘟疫之后,那些贼精八怪的文臣一个个愈发像是滑不溜手的泥鳅,始终左右逢源,而那些脾气恶臭的武将,更是受不得一点妥协怠慢,稍有不顺就撂挑子不干。

可这能怪谁呢?

先皇没有明诏,当今天子先后诛杀了几个同胞手足,继位之时难免遭人诟病。

而户部的亏空和吏制的**又让励精图治的皇帝加大了改进的步伐,此种情形下新政的推行自然曲高和寡。加上连番的罢官夺爵抄家灭族,亏空是补了些,人心也失了不少。一两个月下来,满朝文武面上顺从,心里的逆反实则汹涌高涨。

姝菡不禁想,将心比心,如果她是皇帝,大概也要抓紧时间把那些阳奉阴违的朝臣牢牢绑在自己的战车上,而最为行之有效的办法,无疑是广纳宫妃。

唯有这样,那些原本反对或是观望的老泥鳅和愣头青们才会死心塌地地为皇帝卖命。

姝菡把一切想得通透明白,对着信任二字又觉得言之甚重。

理解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件事。她自问,心里做不到毫无芥蒂。

这情绪类似于后宫女人的拈酸吃醋,却又不近相同。

在名分上,写在玉牒上的成妃是海佳·雅珠,受了褒奖擢升的仍旧是海佳氏一族。她费姝菡和这天家皇权、后宫位份始终有种若即若离的隔阂,哪怕一些利益摆在眼前,其实对她并没有真实触动。

可在情义上,她又和皇帝有着万千羁绊。

她自认为没有任何一人,能比她有资格站在皇帝身边,这不仅仅是利益均沾的驱策,更是相濡以沫情感上的共鸣产生的维系。

她一面推拒着这样深切的牵连,一面又不得不为她儿子的父亲而设身处地、委曲求全。

这样的处境让她难免累心。

在如此纠结的心绪下,后宫还是不可避免地迎来了新成员到来的消息。

小六作为永寿宫里的包打听,第一时间把新人的身份问了出来。

姝菡有一答没一答的听着,也不多问,等他全部说完,才发现统共只有三个人确定被选召入宫,且位份排定也很有讲究。

这三个人分别是琰亲王的长女郭络罗·茵雅;领侍卫内大臣瑚尔佳·匪扬的幼妹玉薰;最后是新擢升的吏部左侍郎阿尔巴齐·步善的次女丹络。

其中郭络罗·茵雅直接封了容妃,赐居延禧宫;

瑚尔佳·玉薰封了芳嫔,赐居雨花阁;

而阿尔巴齐·丹络则封了丹贵人,居承乾宫西配殿。

姝菡对这几个人并没有投诸过多关注,现在听到的,不过是个身份,最终判定敌友,要打过了交道再说。

如今册封的旨意初下,那些新人们要待下个月才会一同入宫伴驾,姝菡不动如山,架不住宫里四下都是对她们的议论。

002

四月初,姝菡在永寿宫捂了三十多天,总算熬出了头。

头一件,就是把自己从头到脚洗刷干净,再把门窗大开通风换气,连着身下的铺盖都一并换了新的。

她其实在三月底就可以沐浴濯发,但皇帝总担心她早产身子恢复的不好,硬是又拖了她数日才勉强点头。

随之而来的,是她的后宫生活也要正式进入正轨。

其中对她而言最具影响的,便是要恢复每日的请安。

因坤宁宫空着,幽闭中的那木都鲁氏只差一道废后的旨意就可以彻底告别后宫角逐的舞台,而寿康宫中的老祖宗也不可能为难姝菡,所以真正需要小心应付的,唯有慈宁宫太后一人而已。

这一日清早,天蒙蒙亮。

姝菡几个月来头一次郑重大妆,又穿戴妥当,随后命奶娘戴氏抱着三阿哥福泽和她同往两宫问安。

太皇太后那里其实是没有定下规矩的,一般是逢了年节才须去,但姝菡和她情分不同,既然要去慈宁宫,没道理落下一墙之隔的寿康宫不入。

因老祖宗早间要诵经,且慈宁宫有固定的请安时辰,姝菡先往慈宁宫去了。

路上碰到了同样携子同去的白氏,她身边还有素玉和梅赫理氏。

自从上回,皇帝在永寿宫斥责了白氏,且让她回去抄族谱,两个人已有多日没见。

姝菡原以为她定不会主动和自己攀谈,遂故意加快了步伐,打算先进去再说,省得生了枝节。

白氏却似没事人一般,主动和姝菡打了招呼:“成妃妹妹慢着些。”

一帮人众目睽睽下,姝菡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也不说话,只等着她先开口。

“成妃妹妹可是还为了前几日的事情恼了我?上次都是我口不择言,先给妹妹赔个不是。”

姝菡心下称奇,却不表露分毫:“白姐姐言重了,都过去了,何须再提。何况,我海佳氏一族抬了籍,也算因祸得福,说不得还是白姐姐的话提醒了圣上。”

白氏半是恼恨办是羞臊,却还是笑脸相迎:“咱们姐妹间,本就不该有什么龃龉。我是真心实意给妹妹你道歉的。”

姝菡并不想理会,只推说:“白姐姐太见外。时辰不早,我们还是早些进去,省得太后娘娘等急了。”其实是个托词而已,太后哪里会坐在堂上等着。

白氏看姝菡油盐不进,只得凑近了在她耳旁低语:“妹妹你可知道,等郭络罗氏进了宫,就要代皇后担起照顾大阿哥起居的事宜,而且,太后也有意让她在旁处理后宫诸事。你我若还是只顾着自相残杀,只怕很快就要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

姝菡早就看出来,白氏今日如此放低姿态,一定是有所图谋,原来打得是这个主意。

不过姝菡可不似她那么岌岌可危。

大阿哥给谁照顾和姝菡无关,太后想找谁治理后宫和她也没多大关联。

左右,这后宫是皇帝的后宫,她只要跟紧皇帝脚步,始终保持和他一致的立场,就已在不败之地,何必要和某些人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何况,她费姝菡和姓白的是天生的劲敌,隔着血海深仇,哪怕是虚与委蛇和她握手言和都觉得恶心,跟不不可能如了她的愿。

“白姐姐慎言,这些事,不是我们该管的。你我只需尽心竭力照顾好小阿哥,旁的只听从太后和圣上的安排就是。”

白妤婷暗恨姝菡不上道儿,可还是不甘心放弃,毕竟皇帝对她乃至整个白家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显,她不能继续坐以待毙。

“我知道成妃妹妹自恃有着皇上的荣宠才觉得高枕无忧,可我今日就把话放在这里。后宫里最不缺的就是颜色鲜嫩的花儿,而你,在盛放的时候,也要想想,等到开败的那一日,又当如何自处?我好言好语劝你,你听得进去也好,听不进也好,到时吃亏的可不是我。”

“那我就更不能理解了,既然此事和白姐姐无关,您浪费这些口舌,是要作甚?莫不是担心自己败落的太早?”

说完也不等她答话,率先带人迈过慈宁宫的门槛,而身后之人的脸色青红交加,说不上是被气得,还是被说中了心事吓的。

姝菡自认不是这宫里最聪明的,但她却知道,白家,迟早要倒,她就算撇开家仇不想,也没道理选个必输之人做了盟友。

一晃神的功夫,有人在里头和她招呼:“成妃姐姐也来了,快让我看看咱们三阿哥,上次没见着,这会可有机会给我亲近.亲近了。”

姝菡看了看满脸和气的顺嫔,也扯动嘴角露出个笑意:“以后机会多的是呢,听说马妹妹将大格格照顾的很好,我也正打算向你取经。”

☆、【疑】

001

太后这个月先后请过两次御医诊脉。

头一回是为了和皇帝置气,但次一回却真的是被累的。

皇帝到底算是个孝子,也顾及到后宫诸事都在亲额娘手中操持,也须给她一些慰藉。

所以说,这次郭络罗家的女儿入选且封了妃位,很大程度和太后的谏言有关。只不过人选从她家次女变作了长女。

太后看重的本就是琰亲王的家资背景,至于是长女还是次女,于她而言并没什么打紧。此前之所以中意郭络罗·茵霞,只是因为茵雅此前定过一门亲,且没等过门就死了未婚夫婿。

太后顾念着她身世不祥,才弃长择幼。

皇帝对此似乎并无芥蒂,那就轮不到旁人置喙

太后虽然不解,也没有多问。皇帝肯顺了她的心意,选了老牌勋贵家的女儿作为后位的候选人,太后觉得皇帝已算给足她面子,当然,美中不足的是,这容妃的位份给得比她期望的要低上不少。

按她所想,至少要封个贵妃,这样也好在众人当中独占鳌头,到时候等皇后殡天,直接让她接下凤印,做个任人驱策的提线木偶刚刚好。

这想法,太后已经不是想了一天两天,要不是承乾宫的白氏身后有个功高震主的哥哥,而海佳氏又过于受到皇帝看重,她也曾想过从现有的人选里提拔一个。

如此,后宫里几位新人还没有归位,太后的一颗心早已不知偏到哪里去了。

此刻,慈宁宫正殿里姝菡和白氏为首,分列东西两侧已经等了良久,太后直到辰时三刻才不紧不慢现身。

待众人问过了安,太后一边拿起手边的贡茶,一边拿眼打量下首的众人。“难得今日人来的齐全,都坐。”

此前统共也只有一个姝菡因没出月子未过来请安,太后这话显然是说给姝菡听的。

姝菡自忖,太后就算再不喜欢她,也不会无缘无故发难,只心安理得当做没听懂,在西边首座坐定。

太后环视过后,率先向姝菡这边看过来。

“这是咱们三阿哥福泽?抱过来我瞧瞧。”太后从姝菡生产至今都没去过永寿宫,且三阿哥早产,御医嘱咐头几日不让随意挪动,此后虽没有这些讲究,但太后没有宣见,姝菡也不曾主动让奶娘带福泽请安,所以今日还是太后头一回见这个孙儿。

姝菡回头朝着抱着福泽的戴奶娘打了眼色,戴氏便小心翼翼行了过去。

襁褓中的孩子,多半贪睡。太后先时只打眼看去,似是没能辨认出这孩子有哪处和皇帝长的相似,于是便伸出手去掀开包被的兜帽,可她手上还戴着鎏金的甲套,尖锐且锋利,她一个不留神,那尖端便在三阿哥脸上划出了一道檩子。

戴氏瞧得真切,虽然没见血,眼见着变红。她却不敢声张,生怕太后降罪再殃及无辜,只不动声色借着直腰和太后拉开些距离。

太后自己当然也看见了,却没太当回事儿。她发现三阿哥只是稍微皱了皱头,随后砸砸小嘴,又歪头继续睡,那憨态像是睡熟的小老虎,确实讨人爱。

“这孩子倒是皮实的很,和福元小时候倒像的很。”

福元就是大阿哥,虽然不是长在宫里,但毕竟是太后的大孙子,且是皇帝的嫡长子,在太后心中地位自然不同一般。

姝菡离得远,并没发现福泽有什么不妥,但听太后拿他和大阿哥作比,本能地有些反感,面上却还端的住。

“想是都随了皇上的性子,妥帖又稳重。”皇帝可不是惯常隐忍,这话夸了三个人,太后挑不出什么把柄就是了。

可是听在白婷耳中,却不得不多想。

二阿哥头一次抱来慈宁宫给人看的时候,打沾太后的身就哭闹个没完。太后不是寻常囿于后宫乐享天伦的普通妇人,难免觉得这个孩子不够讨喜,且想到皇帝对白家的态度,更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白氏心下暗恨,自己不受待见也就算了,连亲生儿子都要被人生生比下去一等,她如何能甘心。

于是她假意关切,上前几步。

“让臣妾瞧瞧,咱们三阿哥和他两个哥哥长得像不像?”

说着,伸手就要从戴氏手里把福泽接过去。

虽说当着太后的面,量她也不敢做出什么招人眼的事,但姝菡却再难坐稳。

“孩子担手,还是让奶娘抱着,别累着了白姐姐。”直接上前挡在了白氏和奶娘中间,就仿佛护崽的母鸡。

太后在上面看着两个人的交锋,并不阻止,只好整以暇呷了一口茶。她就怕两个人斗不起来,只要她们没有联起手来,等新人进了宫,自然有的是办法把她们收拾的服服帖帖。

想到郭络罗家的那位,她重新挂上了喜意。

“今日既然你们都在,我也同你们说说咱们后宫里的好消息。”

姝菡闻言带着奶娘重新归了座,白妤婷也不再纠缠。

“太后娘娘有什么好消息,我等洗耳恭听。”说话的是顺嫔马氏,在太后面前虽谈不上什么体面,但也不像上头那两位扎人眼。

“你们应该也听说了,再过不了几天,咱们宫里,又要添上三个新人。在她们入宫前,我照例嘱咐嘱咐。你们都是一路跟着皇帝从潜邸走过来的人,想来应有分寸,旁的我不赘述,但唯有一条须要谨记,日后无论是谁,都要记住自己的位置,也守好自己的本分,不要去觊觎不该想的,也不要行那不该做的。皇帝朝堂上的事已经耗费了他大半心神,你们身为后妃,就更不能牵扯他的后腿,尤其是一些人,不要仗着自己得宠,就行那等烟视媚行之事,回头再让我知道了,别说我不留情面。”

头几句,姝菡还听得安然,但后面,太后明显意有所指。

这烟视媚行,难道是说皇帝此前在永寿宫留宿的事?这黑锅她背得实不情愿。

好在太后没有深说,又唠叨了几句,放众人回去。

002

四月初十,是钦天监卜得的吉日。

辰时三刻,三位分封为妃、嫔、贵人的新人在同一天从玄武门被抬进了宫门。

彼时姝菡虽得消息,但因位份不低于她们中的任何一位,便不须去哪处行礼。

这几日,三阿哥稍微有些咳嗽,姝菡除了早间请安,一日中的大半时间,都守在暖阁里,再就是为了偶感风寒的太皇太后抄经祈福。

其实,福泽算得上是个十分好照顾的孩子,平日除了渴了饿了或是困了便了,就几乎少有闹人的时候。

就拿前几日来说,他被太后的护甲在脸上刮出了红印子,一天才消下去,愣是一声都没哭。

姝菡回去发现后,倒是偷偷抹了几滴眼泪。

是真的心疼,比她自己受了伤还难受。

姝菡也自此打定主意,轻易不让福泽往慈宁宫去,虽然太后伤到福泽未见得出于恶意,但做娘的哪能容忍有人忽视慢待自己的骨肉。

太后有了大阿哥在前,不会把福泽太放在心上,这一点总不会错。

姝菡一边如是想着,一边将福泽踢开的小毯子替他盖好,又亲了亲他粉嫩的小脸。

玉琉却在这时候过来了,看到眼前景象没有退下,也没说话。。

姝菡抬头看她欲言又止,就起身带人往外间走去,省得惊扰了睡着的福泽。

“出了什么事?”

玉琉眉头皱的紧,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把事情报给主子知道。

“奴婢昨日替主子整理冬衣的时候发现了一件貂绒大氅,看制式应是万岁爷的。”虽然王爷们也能用貂绒,但扣结的东珠数量大有不同。

姝菡想想,她接触过的,只有那么一件,还是不确定地问:“是我从坤宁宫带回来的?”

“正是那一件。”

“我那日也来不及问,为什么那件氅衣会在坤宁宫,皇后又为什么让人给我披上,正好今日得空,你去寻了邓公公,把衣服交给他,再悄悄问问其中缘故。”

玉琉站在原地没动,却噗通一声跪下了:“主子,那氅衣怕是不好再呈到御前去了。”

“为何?”

玉琉知道这件事可大可小,咬牙道出:“奴婢昨日发现那件氅衣的前襟有结块的痕迹,以为是沾了油渍,就试着用干布蘸着清水擦拭,结果,结果……”

“结果怎么了?”玉琉一向不是个吞吐性子,能让她如此纠结,必定不寻常。

玉琉却不再多言,而是直接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白色布块,而上头明显沾染了暗红色的染料。

不,不是染料,染料的颜色要比这透亮匀净的多。虽然姝菡隐约有了猜测,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这是?”

“奴婢凑近了闻着,有股腥气,像是血污。”

姝菡感觉自己的心颤了一颤。

其实,从前姝菡没有深想,但这衣服会被她穿回来的前因后果并不难猜测。

皇帝这件氅衣,姝菡在皇帝大年初一登上城楼那天见过,而那中间,皇帝去往坤宁宫的次数十分有限。

再联系上头的血污,以及皇后违背常理让人给她披上,这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想到这里,姝菡嫌恶的把那白布巾丢开。

“衣服还是给邓公公送去,不必提血污的事。”

衣服既然留在坤宁宫,证明皇帝当时是自己把它脱下并留在那的,不需要她多解释。

等到玉琉走出老远,姝菡却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既然皇后已经安排了巧儿的尸体惊吓自己,为何又多此一举让人给她披上这件血衣?

难道只是为了得到双重保证?

可是又有些说不通。

血衣的目的是起到魇胜的作用,要的不是立竿见影的效果,一旦姝菡穿着离开坤宁宫,哪怕她日后出了任何差池,也没人能证明此事和坤宁宫有任何关联。

而巧儿的尸体则相反,只要姝菡在坤宁宫出事,皇后就难辞其咎。

姝菡几乎马上想到,这并不是一个人的手笔。

可这害她早产的真凶,到底是谁呢?

☆、【容妃】

001

辚辚宫道冗长,低垂的车帐被压住了四角,任是起了风,也难能掀开一线。

全副的宫妃仪仗开道,侍卫垫尾,何等雍容华贵,可惜深深宫墙内,无人观瞻。

一身宫妃吉福的郭络罗·茵雅双膝并拢,双手交叠端坐在红毡舆车之内,随着车马颠荡摇晃她胸前的东珠,心中仍然感觉浮在半空。

家中自新皇登基,筹备选秀一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流水的银子花出去,换来的是京中声望厚重的礼仪教习、还有两江千金不换的锦绣罗裳、京中精工匠人赶制的八宝金玉。

但这一切,原本都不是为了她郭络罗·茵雅而备。

她三年前得圣恩许自由婚配,两年前许婚又于同年成了威远侯世子的未亡人,早就做好了准备在家祠中伴着青灯古佛一世无争。家里也从最初的嘘寒问暖变作了不闻不问,默认了她弃子的身份。

隔房的堂姐郭络罗·图佳郡主倒是时常过来和家中堂姐妹小聚,偶尔同情她孤苦,也曾派人问上两句,不过也就是问上两句而已,转身还是要去一墙之隔对深孚众望的天选之人耳提面命。

所有人都没想到,皇宫的敕令传到琰国公府,进宫伴驾的人选会从众星捧月般的茵霞变作她一个不祥之人。

七尾凤钗送进她那间逼仄且充斥着佛檀香的禅室时,不止一众长辈姐妹惊掉了下巴,连一向老谋深算的阿玛都语重心长和她叮咛:“你须记得,你能入宫,不是凭着什么德艺,也并非靠着时运,你能入宫,只因你姓郭络罗。”

这话何其讽刺。

郭络罗家的女儿不止她一个,可是雀屏中选的却是她。家中人怕她飞黄腾达后心中怀恨,都在入宫前拼命对她补偿讨好,殊不知打碎的真心,哪有那么容易再修补好。

是以,茵雅此行,打定主意往后万事全为了自己。家族?不过是她登天的阶梯,不能借力的话,就会沦为绊脚石。

皇帝给她的封号是容,德容的容,想来,是觉得她堪为女子表率。

茵雅品貌端方,自小熟读诗书,也曾是金尊玉贵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名门贵女,如今经过了一番人情淡薄,世态炎凉,在尊贵优雅的举止背后,更多了一份善揣度人心的眼睛。

太后赐予她的朝珠是一百零八子的东珠,于一个妃子而言,逾越太过,足以证明她比任何现任妃子更得慈宁宫看重。

虽然宫中那木都鲁氏仍在,但据图佳堂姐说,皇后早就名存实亡,后宫的真□□,悉数捏在太后手中。

而郭络罗家的女儿能够入选,即是太后所愿。

这是天然的同盟,她无须挣扎,就已经拥有上佳的起点。

太后曾有许诺,只要郭络罗氏愿意辅佐皇帝的嫡长子大阿哥,待皇后身故,这坤宁宫的位置便是琰郭公府的囊中之物。

图佳郡主另有劝诫:太后是多疑之人,若想求存,定要做个识时务之人。

阿玛临行交代:只有家族是你唯一助力,不要妄想凭着一己之力在宫中屹立不倒。

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和立场。茵雅觉得天时地利人她已然握在手中,唯一需要努力,便是一定要拥有自己的子嗣,再图更大。至于皇帝,凭着她多年来养尊处优修炼出的闺秀气度,迟早会更加信重于她。

002

已近酉时,天边飘来几朵流云,霞光隔着罅隙透照下来,给铮明瓦亮的殿顶镶上了一抹橘红。

彼时,皇帝正埋首案牍。

“万岁爷,今日是您大喜的日子,请您翻了木牌,也好让各位主子们早早准备……”

皇帝本欲摆手,看小邓子将放了绿头牌的托盘弓着腰举国头顶,如此郑重且坚持的样子。

他总算想起来,今日宫里头,添了三个新人。

他看了看牌子次序,随手将一个木牌倒扣过去,顺口吩咐:“下次呈来,把延禧宫的放在头位,承乾宫放在永寿宫后。”一个简单的次序,几乎是重新界定了诸人在后宫里的地位。

小邓子赶忙称是,到了殿外抹了把汗,叫过徒弟小良子吩咐:“去围房公布一声,今儿个夜里由容妃娘娘侍寝,让她提前准备了。”

小邓子心里多少明白,皇帝到底顾念着太后的面子,且牵扯到朝野上的勋贵人家的利益,所以多日没有宣召后宫的皇帝才临时改了主意。

等到酉时过了,皇帝揉了揉泛酸的脖颈,起身活动了筋骨。

“万岁爷要先沐浴吗?”天气一日日热了,一般下午会冲个凉醒神。

皇帝心里有些躁,只吩咐:“随我出门一趟。”

小邓子忙殷勤伺候:“万岁爷要出去?摆驾哪处?”

皇帝摆手:“除了你,不须人跟着了,我去永寿宫瞧瞧,三阿哥这几日不知好了没有。”

小邓子刚要替皇帝拿了斗篷,他却又突然坐了回去。

“算了,你替我去问问。”

小邓子虽不知皇帝在闹哪样,还是说了声“嗻”领命去了。

皇帝走到窗下,看着丝丝缕缕天光,目光却是空的。

今日是他纳妃的日子,不过却谈不上什么欢喜。

先皇的后宫前前后后有五十余位妃嫔,成了年的子女也甚多,都说人丁兴旺是福,但皇家的子嗣多了,反而容易酿成祸端,更无法给这天下河山带来多少福祉。

他不是个荒淫无度的昏君,不打算广纳后宫贪图享乐;他心里也曾羡慕寻常人家相知相守白首不离的简单情感,可是他身为国君也做不得椒房独宠的行径,他坐在天下最至高无上的位置,可是能随心所欲的时候反而变少。

就在方才,他想起身去永寿宫寻姝菡排解心中的烦闷,可是想到这样的日子里,姝菡未必心里比他更好受,这才临时改了主意。

入了夜。

皇帝沐浴更衣后才进了些许点心,全当顶了晚膳用。

小邓子在门口得了消息进门来禀。

敬事房的太监已经将首次承宠的容妃郭络罗氏从延禧宫背到了养心殿。

皇帝揉了揉额头,没有急着起身,而是抬头看看天色。等把剩下几本折子批完,他才换了寝衣回去卧殿。

妃子新承宠,倒不必有什么隆重的仪典,甚至不如寻常人家纳妾郑重。

但皇帝的妃嫔可以上了玉牒,嫔位以上还有与帝同葬的殊荣,所以有大把人愿意把女儿送到宫里做妾,只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获得资格。

皇帝对待后宫的态度,其实和面对朝堂差不多,从潜邸开始,就不甚热衷女色,只要正妻替他维持基本的平衡,不给他裹乱即可。再一则,也为笼络人心。

宫人们知道皇帝召幸的规矩,等皇帝迈步进了寝殿,只在外间把落地的帐子拉好,又鱼贯退了出去,和敬事房记录彤史的太监一同侯在寝殿门外。

皇帝借着宫灯微弱光影,来到龙榻边。

这是他第一次见容妃,谈不上盼望,也没有厌恶,和看个待价而沽的货物没甚区别。

“皇上……”微弱昏暗光影里,有人低低唤着,似乎带着恳切盼望与依恋。

任是再知礼守序的女人,到了这种时候,都会变得柔顺乖巧?

皇帝如是想着,踩着脚踏侧坐到床榻之上。

“郭络罗·茵雅。”

容妃有些羞怯,她现在的角度,看不清眼前人的神色,见皇帝连名带姓喊她,本能地绷紧在锦被包裹下不着寸缕的身子。“臣妾在。”

“你可知为什么是你?”这话听着像是个谜题,又像是考验。

茵雅垂下眼:“因为臣妾端方淑媛、德容昭彰,堪为一宫主位,又幸蒙太后体恤,皇上垂怜……”

“圣旨上那一套,朕比你熟,你想仔细了再答话。”却没容她说完。

容妃有片刻讶异,又很快恢复冷静:“臣妾愚笨,请皇上示下。”她将羽扇似的眼睫垂的更低,瘦削身形更显得乖顺可怜。

“朕需要的,可不是个愚笨之人,没有脑子的棋子,在这后宫是很难活得长久,哪怕她身后有显赫的家世撑腰,有锋利的爪牙为刃……”

容妃脸上由红转白,险些绷不住。

她当然知道后宫是什么地方,比作修罗地狱也不为过。她同样也知道任何身份背景在皇权面前,都不值一提,皇后如今的下场不就是最好的明证。

不过,她不会像皇后那么蠢就是了。

“皇上需要臣妾愚笨,臣妾就愚笨,皇上需要臣妾灵醒,臣妾也可以聪明起来。”

“那你再来说说,朕因何选你。”

“因为臣妾有用,臣妾会做个对您忠心,且善解人意之人,只要您肯给臣妾信任。”

皇帝似乎尚算满意这个答案。

“记住你今日所说的。”

容妃闻言,在心里舒了口气,她知道自己大约是过关了。

过了半晌,皇帝仍背着光坐在那里。

就在容妃猜想皇帝大概会这么枯坐到天明,得想

最新通知

网址已经更换, 最新网址是:sspwk.me 关于解决UC浏览器转码章节混乱, 请尽可能不要用UC浏览器访问本站,推荐下载火狐浏览器, 请重新添加网址到浏览器书签里

目前上了广告, 理解下, 只有这样才可以长期存在下去, 点到广告返回不了可以关闭页面重新打开本站,然后通过阅读记录继续上一次的阅读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