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书房出来时,夜已深,谢从琰不知自己是在尚书府里歇下,还是回自己府上。
最后他连夜出城去了营地。
刚入自己帐内换了身衣裳,副官来报:“将军,寇指挥使派人送了口箱子来。”
谢从琰微怔:“寇凛送的?”
副官道:“是。来人拿着锦衣卫的令,未穿飞鱼服,估摸着是暗卫。放下箱子便走了,说寇指挥使请您私下里打开。”
谢从琰道:“去抬进来。”
一口乌木大箱早被抬来他营帐外候着,得了他的令,门外两个兵士连忙抬了进来。
随着谢从琰摆摆手,几人退下。他走到箱子前,略作防备后,抽刀砍掉铜锁,再侧刀将木箱挑开条缝,慢慢抬起盖子。
趁着账内昏暗的烛光,瞧见一抹鹅黄色的衣角,手腕还被铁链锁着。
是个女人?
呯的一声,谢从琰直接掀开盖子。
箱子里装的果然是个女人,此刻正露出惊恐的表情,仓皇失措着想要找寻遮蔽之处。
但这箱子无处藏身,不过徒劳。
谢从琰瞧见她的容貌后,微惊后目色骤冷,手腕一提,刀锋抵在她脖子上:“谁派你来的!”
不可能是寇凛,这女人长的和楚谣竟有七八分相似,衣着打扮举止神态更是相像,比楚箫更像。
面对他的冷厉威胁,箱子里的女人却只会流着眼泪支支吾吾,发出几个干涩的音节。
谢从琰这才发现她双眼无神,试探一番,竟又瞎又聋,还丧失了言语能力。
忽地想起林中那女人话,这就是她口中诚意?
这算哪门子诚意?
……
初十一大早,锦衣卫百户所外,停了几匹千里驹和一辆马车。寇凛先陪着楚谣乘坐马车,行至洛阳城外,让柳言白几人先走。
马车偏离官道,在矮坡前停下来,听见段小江喊了一声“师兄”。
等楚谣踩着垫脚下车,瞧见一位短打装扮的男子百无聊赖的坐在路边,二十六七岁的年纪,相貌清秀,身形也一样清瘦。
此人正是段小江的同门师兄姜行,旁的本事没有,轻功一流。这一路去福建,楚谣得由他背着,路上时间可缩短一半。
也不是为了省时间,主要是楚谣的腿舟车劳顿受不了。
“寇大人,寇夫人。”姜行站起身打了个招呼。
楚谣没有回应,之前从山东回京城,就是被此人掳走,当成货物一般扛在肩头,既被言语羞辱,还被伤了脖子,她是有些怵他的。
寇凛则警告道:“你给本官规矩些,不然本官再将你抓进诏狱。”
段小江取出一副皮质手套,递给姜行:“戴上。”
姜行嘴角微抽:“至于吗,上次我抓她的时候……”
段小江猛地抬腿,在他脚面狠狠一踩,低语:“少哪壶不开提哪壶,知不知道我救你出来多不容易?”
姜行疼的险些跳起,恼归恼,想起先前在诏狱里被扒了一层皮的痛苦,还是闭了嘴,忿忿然将手套戴上,嘀咕道:“我是看在师弟你的情义上,断不是因为怕他这朝廷走狗!”
段小江吃了一惊,正想求情,却见寇凛睨他一眼道:“二十两不过定金,这一路平安抵达,夫人对你满意,本官再给你一百两金。”
什么?一百两金?一千两白银?姜行瞬间直了眼,跑堂一般点头哈腰:“是是是,小人一定将夫人伺候好了。”旋即小跑来楚谣前面,蹲下身子,“夫人请,千万别客气,只管将小的当千里马骑!”
段小江嫌丢人的直捂眼睛。
楚谣微窘,脸颊透红,倾身往他背上一趴。
“啧,江湖中人。”寇凛挑挑眉,又吩咐段小江,“你跟好他。”
“是。”段小江抱拳。
寇凛忍下心头不爽,将楚谣的斗篷帽子戴好:“小心些别吹着风。他带你走捷径,我则走官道,我们午间见不着,只能晚上宿在汝宁府时见了。”
这厚实的斗篷是寇凛找人特制的,楚谣被裹的似个粽子,连眼睛都露不出来,点点头:“恩。”
段小江将自己骑出城的马牵来:“大人。”
寇凛翻身上马,又招招手示意他上前,附耳嘱咐一遍:“路途遥远,小河他们追不上你们的速度,你必须打起精神来。”
“属下明白啦。”段小江无奈,“您从早上开始,这话絮叨了十几回了。”
“有么?”寇凛愣了一下,“还不是因你最近做事越来越不守规矩!”
白他一眼,策马去追楚箫几人。
姜行也准备出发,道:“夫人,您要是渴了饿了,记得说一声啊。”
楚谣略拘谨:“好。”
姜行背着她起身,讨好道:“先前掳您这事儿,是我不对,但在江湖上混口饭吃不容易,尤其我们这些盗门中人,还请您见谅着点。”
楚谣依然只回了一个“好”字。
姜行对段小江瘪瘪嘴:这女人真难伺候,我的一百两金是不是没着落了?
段小江在一旁道:“夫人,说起来我师兄还是您和大人的媒人呢,要不是他将您抓走,您也不会被大人给救了……”
这么一想倒也是,楚谣没那么拘谨了:“咱们走。”
……
官道口处,楚箫和袁少谨骑在马背上,等着寇凛追上来。
楚箫这几天都闷闷不乐,不爱搭理人,袁少谨问道:“你昨日去书局时,听人说了没?”
“说什么?”
“说贺兰夫人其实是大人的亲姐姐,先前贺兰茵的事儿只不过是幌子。大人不认她,是因为他这姐姐从前逃难时做过妓女,有损他的名声。但你妹妹不知情,请了你舅舅来教训贺兰家,将这事儿捅破了,大人便将贺兰夫人暗中处死,对外却说是失火……真的还是假的?”
楚箫悻悻道:“不知道,我没问我妹妹,谁知道他们在搞什么。”
袁少谨鄙视道:“你亲妹妹的事儿,我看你一丁点也不操心,倒是一门心思的想去福建找虞清。”
楚箫恼了:“要你管?你好奇的话,自己去问大人,问我做什么?”
袁少谨也恼了:“谁好奇了?我不过是关心一下……大人罢了!”
“哼!”楚箫将脸扭去一边。
“就你会哼?”袁少谨也哼了一声,将脸扭去另一边。
柳言白牵马站在路边,今日没穿黑鹤氅,却披着件带帽黑斗篷。他距离两人有些远,却能听到两人谈话。
他知道楚箫是在生气,非他不关心妹妹,只是妹妹有事从不与他说。
需要用到娘家势力时,亲哥哥近在身边,却千里迢迢的从京城请了谢从琰,搁在谁身上都会生气。
其实楚箫并不是生气,他是在自责,越来越能感受到自己年幼时想要独善其身的决定十分可笑。
正想着,听见背后传来一阵纷乱急促的马蹄声。
本以为是寇凛追了上来,扭头一看并不是。
楚箫策马让道,袁少谨站着不动,心头打了个突:“是我大哥。”——袁首辅长子,兵部侍郎袁少戎。
楚箫瞅他一眼:“京中派来处理洛王案的官员里,没有你大哥啊。”
“完了完了,我大哥肯定是来抓我回去的,我爹不准我去福建。”袁少谨抓紧了缰绳,他先前跟着寇凛扳倒洛王,龙袍是他搜出的,寇凛的折子上他给做了证,给袁首辅惹了不少麻烦。前阵子他就收到了袁首辅的信,将他狠狠训斥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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