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孺是不是真的走了?
宋贵贵突然起床,掀开被子就一股冷气钻了进来,冻得她直打哆嗦。平时宋贵贵最怕冷的,起床时候会磨蹭一点。可今日她丝毫不怕被窝外面的严寒,麻利地穿好衣裤,顾不得先洗漱就往外面跑去。
里里外外在梁府上转悠了三圈,宋贵贵没精打采地回到舍屋坐下。
果不其然,整个府邸就她一个人。
梁孺真的走了。
昨夜的一切不是做梦,贵颜府邸的房契还铁铮铮地躺在桌子上呢。房契旁边还压了一张白纸。
“生辰快乐,不能陪你了,对不起。”
哦,原来快到生辰了呢,她自己都忘记了。可惜,不能一起过了。往年她也不过生辰,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可今年没能跟梁孺一起过,宋贵贵觉得异常可惜。
宋贵贵开始算日子,离一个月梁孺回来娶她还有多少天,多少个时辰。五年呢,又有多少天。
算好以后,宋贵贵更加垂头丧气,时间真的很长。今日天气很好,睡到这个时候,早就日上三竿。阳光和煦,柔和地洒在外面的院落中,可宋贵贵一点也无心欣赏。
做些什么呢?
书院今日休课,晚间她也不想去做生意了。正踌躇之时,宋贵贵听到大门外有扣门的声音,不禁心下一惊。平日里很少有人会来梁府的,她在的这些时日也就梁斌拜访过一次。如今梁孺刚走,又会是谁来呢?
门外扣门之声继续,听得真真切切。来人似乎很耐心,敲了那么久的门,节奏依旧平缓,不急不躁。
宋贵贵忐忑不安地去开门,猜不透门外会是谁来,有点害怕。
大门打开,外头站着一个绿色衣衫的小妹妹,模样长得秀丽可爱,圆圆的小脸上挂着弯弯的微笑。
“你……找错人了吗?”
宋贵贵不认识这个女孩子,第一反应就是她找错人,敲错门了。
“哪会,这里是不是梁府?您是不是宋贵贵?”
“是的。”
“那就没错,我就说我不会找错呢。”
女孩抹了把细汗,风尘仆仆的样子:“姐姐让我先进屋,这一路赶过来可累坏我了,哪里知道梁府怎么住这么偏,这么远,早知道我就租匹马了。”
女孩子一侧身,好家伙,原先她身子挡住了没看见,这会儿可就全都显露了出来。女孩子身后放了三个大包袱,此刻她挪了个身就想向里面搬。
“哎,你等等,可我不认识你呀。”
女孩子顿了顿,接着笑了,手上活计也没停,照样往里面搬东西。宋贵贵脸皮薄,没好硬拦。女孩子钻了个空,就挤了进来。
“你放心,是梁大哥交代我来的。”
宋贵贵愣住了,不自觉地开始往歪了想。
女孩见她发愣,又道:“梁孺。”
宋贵贵心里头更酸了,怎么随便一个女孩子登门就要入住的样子,还口口声声喊出梁孺的大名来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
女孩子见宋贵贵的脸色微变,咯咯笑了出来:“姐姐紧张什么,我是梁大哥买的小丫鬟,日后我们就一起住了,专门来陪你。”
女孩子朝梁府里面一看,忍不住叹道:“梁府上这么大呀!真是,就你一个人住也真是太浪费了。来来来,别站门边了,快进来。”
女孩子俨然一副主人模样,前面带着路,还招呼着宋贵贵进来,几分有丫鬟的模样?可她看着瘦小,却十分得有力气,三个大包袱她轻松地抗在身上,依旧步履轻盈。看着这干活的伶俐样,倒还真像是个能干的小丫鬟。
见宋贵贵倚在门边并不进来,女孩子又折回来,自熟得很,挽着她胳膊道:“姐姐走,先进屋,我铁定不是坏人,我叫昙香,昙花的昙,香气四溢的香,十足的美人名。”
宋贵贵无语,这个女孩子也太不矜持,头回见面,自我介绍就这样夸自己,也不怕人笑话。
可宋贵贵还是连拉带拖地被那女孩子拽进了门。
女孩子看见桌边有水,立刻抓上去咕咚咕咚大喝一通,末了,抹了抹嘴巴:“渴死我了。”
女孩子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一旁受气模样的宋贵贵又笑了:“果不然梁大哥叫我来陪你,就嫂子这样子日后一个人住可不得把我梁大哥给担心坏了。”
宋贵贵又皱了皱眉心,可不喜欢她一口一个‘我’梁大哥这么叫了。
“你有什么问题要问我,你就问。”
宋贵贵不想绕弯子,一语中的:“你不是丫鬟,你到底是谁?”
“嘻嘻,”女孩子笑了笑:“姐姐是个外柔内刚的急性子哦。”
宋贵贵是真急了,梁孺前脚刚走,这后脚就进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孩子,算个什么事了。
女孩子收住笑容,过来友好地拉住宋贵贵的手,正声正色道:“姐姐,你别急么,怪我就喜欢开玩笑。我如今也是走投无路的境地,还望姐姐可看在梁大哥的份上,日后生活起居带上我一起可好?左右姐姐日长孤单,我可伴你左右,解个闷也好啊?”
宋贵贵跟这个昙香聊了半天才弄清楚一个重要消息。原来这个昙香的的确确与梁孺认识,因为她是周敬生的相好。
昙香的家族本大,因为得罪了权贵闹了个抄家的下场,后来辗转流落到烟花之地,便在寻花问柳之处遇到了风流倜傥的周敬生。
二人一见钟情,本来周敬生可以顺利替她赎身,再喜结良缘的。可就是在赎身前一日里,出了岔子。
昙香虽然身处烟花之地,却还没有失了身子,因为年纪刚刚才十四,只是当做雏鸟养着,学些歌舞技艺,做个姑娘们的近身丫鬟。日后待年岁长得大些,身段可以再丰腴些了才正式独立接/客。
但这些雏鸟日日近身成熟了的姑娘们,就连姑娘们伺候客官时候也随身伺候。一方面为了让雏鸟们早日熟悉环境,跟着姑娘们多学些本领,另一方面,若是遇到了好小龄少女的主子,还会提早将雏鸟们赎身买回家养着。
昙香就是这样的雏鸟,虽然没有失了身,可跟着姑娘们,耳濡目染学了不少,所以言谈举止之间也有些放荡不羁。昙香就是在一次伺候姑娘的时候遇见周敬生的。周敬生风月场合出入无数,却不料在昙香这里遇见了真情。
两个人说好了长相厮守,昙香便等着周敬生给她赎身。可就在约好赎身的前一日,昙香跟着姑娘们伺候客人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老色鬼。
色鬼纵欲无度,竟是活生生折磨死了姑娘。色鬼欲杀人灭口,亏得昙香昔日里有过一段走江湖的经历,学过些本领,这才逃了出去。
后来经过周敬生打听才知道,那个色鬼来头不小,还是个京城中的大官。且他失了德性,伤了人命被昙香看到,怕误了他日后前程,仍是在眉山镇锲而不舍地追查昙香的下落。
如此,周敬生就不能在这个时候接昙香入府了。昙香无处可去,两个人正愁眉不展的时候,偏巧梁孺登门说了即将从军远行的事情。
故而,几个人一合计,决定让昙香住到梁府里面去。一来有了落脚之处可以避避风头,二来有个人陪着宋贵贵,梁孺放心。
昙香声泪俱下地说明来意,还拿出周敬生亲自写的书信作证。宋贵贵一听她的身世经历早就心软了,莫说真是周敬生相好,就算萍水相逢,这个难她也救了。
消了嫌隙,两个姑娘年岁相仿,便越聊越投机。名义上昙香是丫鬟,可宋贵贵几时觉得自己能是个小姐之躯,便是要跟她姐妹相称。可昙香就是不依,硬是要尊宋贵贵一筹。
宋贵贵拗不过昙香,便随她去了,左右正她自己心里头当昙香是妹妹就行了。
有昙香作伴,宋贵贵的日子好过了许多。两个人便一同搬进了贵颜府邸居住,偌大的房子有个人陪也不害怕了。
上午宋贵贵如常去个旧书院就学,昙香还可以继续帮她照顾贵颜铺子。如此生意上也不耽误了。两个姑娘家半个月时间把生活捋得条条顺利,贵颜铺子的生意一日好过一日。
昙香很能干,有了她的帮忙,宋贵贵能挤出大把的时间温习医经,进步很快。
周敬生在眉山镇还是小有名堂的,为了避免惹人耳目,来得不多,也就偷偷地跟昙香见过一次面,还是匆匆分别的。
见过周敬生以后,昙香眼圈就红红的,回到贵颜府邸就开始不住地掉眼泪。宋贵贵被她闹得也愈发地想念梁孺,跟着也掉了眼泪。
自从梁孺走后,宋贵贵一直克制着情绪,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这么些时日以来,也都过得很好。单就那一次,放飞了心绪,便想梁孺想得不得了。
半夜里她和昙香一个床,两个被窝,抱头痛哭,各自为自己前路曲折的爱情伤感起来。
原本梁孺说等到了雁荡安定下来就托人回来捎个口信回来。可宋贵贵日日等待都没有得到梁孺半点口讯。他就如同彻底消失了一样,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宋贵贵安慰自己,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许是他那边忙,没有功夫。或者是军纪威严,不便带信出来。总之理由她想了千万个才勉强让自己安心。
但是时不时的宋贵贵就会胡思乱想一通,担心得很,可也没有办法。只好一日一日数着过,盼望着半个月后相见的时候。
这半个月来宋贵贵的医理进步很快,黎先生说了,叫她可以参考下届医女的资格。这算是宋贵贵自梁孺走后发生的最好的事情。
应考时间就放在年关之后,宋贵贵盼望着半个月后与梁孺相见的时候,好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贵颜铺子生意兴隆,宋贵贵和昙香的名声也盛传开来。胡饼姐妹花的名字越传越开以后,宋贵贵便不敢让昙香再去铺子里面抛头露面。虽然昙香之事的风波日渐平息,可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宋贵贵不想拿她的性命冒险。只让她在贵颜府邸住着,做些食料准备的活计,铺子里面张罗生意的事情,就还是她一个人做。
昨日里和昙香因为各自对梁孺和周敬生的想念都伤感了很久,一晚上没睡好。临近打烊的时候,宋贵贵精神便不好,正准备提早打烊回去休息之时,铺子里面却进来一伙气势汹汹的人。
为首的是个世家公子,宋贵贵认识他,便是眉山镇上名气很大的小霸王卫响。
宋贵贵跟卫响没有任何交集。卫响也从来没有到她的铺子里面买过什么东西,突然造访,不知来意,宋贵贵隐隐约约觉得不好,可也不能明面上得罪了人家,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去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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