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重华是在闲逛之时无意间与姜弈碰上的,虚情假意寒暄几句后谢重华便想摆脱姜弈,偏偏姜弈很有兴致与他攀谈,在他转身时开口叫住他。
“谢将军慢走,我有话要说。”
谢重华转身,平静道,“小王爷有话不妨直说。”
姜弈上前,笑容亲切,“重华何必故作生疏,你我相识十几年,相交数年,少年时我时常去将军府叨扰,你视我为友,我亦然,这么多年从未忘怀……”
谢重华赶忙摆手,一脸恶寒,道,“别别别,小王爷您的厚爱我谢家可是担不起的,谈不上有何交情,顶多算得上是点头之交罢了,五年前我谢家用性命吸取教训,足够长记性了。”
此言一出,姜弈的笑容僵了一瞬,谢重华对他的态度与谢瑶华如出一辙,兄妹俩对他皆没有好脸色,甚至是厌恶,他能感觉得到。
姜弈辩解道,“当年你们家出事,我与父王事后才知晓,父王担忧不已,亲自带人去支援,可仍旧去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谢叔叔被鬼医杀……好在谢叔叔吉人自有天相,在鬼医手下活了下来。”
末了,姜弈又道,“如今谢叔叔变成这样,父王很是自责,他一直觉得若是他当初再快一步或是继续追查,或许便能早些将谢叔叔解救……”
一字一句情真意切。
谢重华心想,若不是亲眼目睹,他定然信了姜弈的鬼话了。
但妹妹告诫,尚未到揭开晋王假面的时候,面对晋王或是姜弈,他都得佯装出一副被‘谣言’误导的模样。
这些年一直有流言传,晋王为夺谢家的兵权,对谢家痛下杀手。
所谓的谣言并非空穴来风,谢重华心知肚明。
以前他还觉得姜弈谦和有理,是一个品行良好的世家子弟,如今再看姜弈的言行举止,他才知妹妹看人的眼光果然不会错。
他曾问过她,与姜弈交好是否是因为欣赏姜弈的为人。
谢重华忆起当年妹妹的那个笑容,那是他头一回见她笑得那么敷衍。
她道,“真正的姜弈与你所见的姜弈并不相同,你过于单纯了些,看人不仅用双眼,也要用脑子。”
那时候他不是很理解妹妹的那句话,后来见妹妹与姜弈相处时有说有笑便将疑惑抛诸脑后,直至谢家出事,渐渐的,他似乎学会了如何去看一个人是真心还是假意。
此时姜弈在他面前卖惨博取同情,安的什么心,他大概能猜到。
“小王爷究竟有何事?”他明知故问。
姜弈犹豫片刻,在谢重华失去耐心时才开口,“恕我唐突,我想见一见令妹,我与她之间似乎有些误会,我想当面向她解释清楚。”
谢重华闻言嗤笑一声,“小王爷这话倒是稀奇了,既不是与我有误会,谁与你有误会,你该去找谁才是,你来找我有何用。”
姜弈忙道,“她不肯见我,也不愿听我解释,我想……”
到了此时,谢重华彻底失去耐心,寒声打断,“小王爷还是莫要多想的好,舍妹与小王爷之间哪有什么误会可言,你们原本便不熟。”
姜弈心知今日在谢重华这里讨不到好脸,便适时打住,未再提及谢瑶华。
在谢重华转身离去时,姜弈不远不近跟在他身后。
谢重华只当不知,四处闲逛,估摸着太后寿宴即将开始,他才踏着悠闲的步子往凤翎台而去,姜弈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
去往凤翎台的途中,偶然听到一众宫婢的窃窃私语。
“太子殿下竟然对男子……”
“他们还在冷宫里做那种事。”
“可不是吗,方才我也听说,许多人瞧见太子殿下与一男子在冷宫里……唔嘛唔嘛,就是做那种有伤风化之事。”
一众宫婢红着脸,聊得正起劲儿,其中一人冷不防瞧见不远处的谢重华,顿时吓得白了脸。
“谢……谢将军……”
团在一起的几人不以为意,有人‘嘁’了一声。
“嘁,方才还拿太子吓唬我们,眼下又是谢将军,如意你就没别的招了……”
说话的宫婢无意识抬眼,被锐利的目光一扫,整个人都僵住了。
“谢、谢将军……”
口齿不清唤了一声后,说话的宫婢扑通跪下,仿佛见到修罗一般,惊恐不已。
在场几人顺着她的目光而去,也吓得不轻,纷纷跪地,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这宫中谁人不知太子殿下与谢将军交往密切,甚至在今日之前有不少关于两人的流言蜚语,但从未见两人在人前有任何的亲昵举动。
如今太子殿下有了新欢,青天白日下竟做出那等事来,此视还被谢将军听了去。
跪地的宫婢皆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即便不是被谢将军亲自处了,只要谢将军吩咐一声,她们多半也是要被乱棍打死的。
但是一众宫婢从惊惧中回神时,想象中的夺命修罗已不见人影。
姜弈不明所以,只看这些人似乎犯事招惹到谢重华,待谢重华一走,他便走过来。
跪地的几人原本想起身,但瞧见他之后又吓得一颤,匍匐于地,颤抖开口。
“小、小、小王爷……”
其余几人闻声,跪趴着头也不敢抬。
姜弈似是漫不经心道,“你们做说了什么,谢将军瞧着像是动怒了。”
“这……”
几人面面相觑,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话才能保住小命。
姜弈眉目一冷,道,“若想保命,最好实话实话。”
“是……”
应声的宫婢小声将方才之事细细说了一遍。
听完,姜弈先生错愕,随即笑了起来。
“原来太子有这样的不为人知的嗜好,谢将军气愤,想必是恨铁不成钢……”
用叹息的语气说着幸灾乐祸之言。
方才开口的宫婢小心翼翼抬眼偷瞄,无意间看见小王爷英俊的侧颜,顿时红了脸,又忍不住多瞄了几眼。
姜弈有所察觉,看向面红耳赤,面带羞涩的宫婢,眼中不屑,嘴角却勾了勾,道,“你是?”
他不过是一时兴起随口一问,然而宫婢却含羞带怯应声,“我……奴名唤雨棠,平日里在勤政殿外伺候。”
听到雨棠说的话,其余宫婢面色各异,各有所思。
只听姜弈笑道,“雨棠,倒是个好名字。”
言罢,姜弈转身,不屑一笑。
目送姜弈走远,名唤雨棠的宫婢痴缠的目光始终舍不得收回。
凤翎台上,寿宴即将开始,众人纷纷入席。
谢重华来时,玉子言已入座,身后站着一人,看身形有些眼熟。
他盯着那人看,那人似有察觉抬眼看他,目光对上,谢重华一愣。
这所谓的‘‘长得很一般’’的太子侍从竟然是他妹妹!
方才那些人议论的与太子在冷宫肆意妄为之人竟是瑶儿!
一时间,谢重华的愤怒更甚。
好你个玉子言,拐走我妹妹不说,还将她带坏了……
毫不知情的玉子言忽然感觉有杀气,抬眸便瞧见舅兄恶狠狠盯着他,那眼神实在是吓人。
他下意识回头看谢瑶华,谢瑶华低头看他。
两人的眼神交流在玉子言眼里便是含情脉脉对视。
她顶着一张男人的脸。
此时看去便是两个大男人深情款款,恶心死人了。
鸡皮疙瘩掉一地。
谢重华来到玉子言面前站定,脸色难看,语气不善,“殿下身为储君,应当洁身自好,已自身品行为标杆,不该带坏风气。”
听他这么一说,玉子言恍然大悟。
他朝谢重华温和道,“重华无需听旁人的闲言碎语,我是否洁身自好,你再清楚不过了。”
“……”
这话暧昧得连谢瑶华也听不下去了。
谢重华差点将隔夜饭也吐出来了。
“你能别这么恶心吗?”
玉子言摇头,笑道,“不能。”
“……”
谢重华被这个笑容给恶心到了,哼了一声,甩袖转身,去到属于他的位置坐下,与玉子言离得远远的。
玉子言乐呵呵的,扭头与谢瑶华说话。
“瞧重华这样,像是被我气到了,夜里多半会翻墙而入将我狠揍一顿,你可得保护我。”
谢瑶华无奈失笑,“你明知他的脾气还故意激他,挨揍也是你自找的。”
“我这是在讨好他。”玉子言很郑重地道了句,“为了你,挨揍我也认了。”
谢瑶华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此时一声公鸭嗓自远处传来。
“太后驾到!”
众人起身行礼,待太后落座之后,目光落在玉子言身上,笑容慈祥。
“言儿,到祖母身旁来。”
太后朝他招了招手,又对一旁的內侍使了个眼色,內侍会意,速速搬来一把椅子安置在太后身旁。
玉子言未动,似是在犹豫,谢瑶华悄悄伸手在他背上点了点,示意他莫要让太后失望。
犹豫了一下,玉子言换上笑颜,起身朝太后走去,在太后面前站定,恭敬行了一礼。
“孙儿祝祖母福如东海,万寿无疆。”
“好好好,乖孙的心意哀家收到了。”太后很是高兴,连说了三声好,又朝他招招手。
“来,到哀家身边来。”
玉子言低首应了声‘是’后转身看了谢瑶华一眼。
便是这一眼让暗中注视着他的那些人的眼光变得异样。
谢瑶华自然也察觉别人异异样的眼光,但既然太子殿下豁出去不要脸面了,她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默默去到玉子言身后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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