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方才贾赦貌似在和晁仁闲聊,却想凭晁仁对户部的熟悉,套话出最近这些时日,还有哪几路的军饷、辎重押送出城。
只是自从好些人家还银之后,户部宽裕,也是因此,往好几处军事要塞运送粮饷的队伍先后出发,贾赦并不好判断沈家那些财物,运往了何处。
晁仁只是户部小吏,论官职都不如贾赦,虽然知道户部忙,却也不知道具体忙些什么。从晁仁口中没有套出有用的消息,贾赦也只得作罢另想他法了。
将以前的地理知识好生回忆了一遍,又将原身那少得可怜的当朝局势全都翻出来分析,贾赦冥思苦想一夜,突然想到一个地方。沈家的银子,应该是运到山海关去了。再将知道的消息相互印证,心道:就算不能百分百确定,自己也有七八分把握。如果猜对了,便破了卫家和沈家的阴谋,若是猜错了,自己恐怕要背上劫军饷畏罪潜逃的大罪名。
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大不了自己潜回京城,带着贾琏一走了之。古时候又没有天网追踪,逃脱官府的追踪对自己来说并不是太难。至于连累贾家?反正贾家是要抄家的,自己最多是推了他们一把。
想到此处,贾赦天不亮就脱离了辎重部队,朝东赶去,一路日夜兼程,也不知道能不能及时赶到。
贾赦独自脱离部队的时候,还未拔营。直到用过早膳,马让下令启程,晁仁才一脸惊慌的问:“马大人,可曾见着了贾大人?”
马让听见贾赦不见了,心下一沉,他心中有鬼,出现反常之事,必然生疑。但转念一想,贾赦才到户部不久,只出过两趟近差,自己一行人又十分小心,断不可能叫贾赦察觉计划,贾赦失踪大约与自己的计划无干,便一面留下一小队人寻找贾赦下落,一面命辎重部队继续行进。
这一日,辎重部队行进到离宝瓶口还有一日的距离处,开始安营。宝瓶口是入平安州的一段恶路,此地处于一个峡谷之中,两边山高林密,最适宜打埋伏;来往客商经过此地,无不成群结队,小心谨慎。但过了此处之后,便离平安州近了。朝廷在平安州驻有重军,在平安州境内,反倒安全。
辎重部队押运的是平安州驻军一年的粮饷和补给,自然越发谨慎。这日扎营之后,马让道:“兄弟们,明日咱们就要过宝瓶口了,今日大家皆要歇息好,明日打起精神别出篓子,过了宝瓶口,咱们这趟差事就算完了大半。交了差,回家也能好好抱一抱房里人。”说得成了亲的兵士尽皆哄堂大笑起来。但笑完之后,倒也没人敢松懈。
因为押着大批的军饷及物资,护送的辎重部队人数不少。夜里也都要交替守夜。
马让早就将守下半夜的换成了自己人,也将好几车装着银两的车子放在了自己人守夜的左近。
下半夜里,便有人推着和朝廷装银的车子同样的车过来,将朝廷那几辆车子来了个偷梁换柱。因着值夜的是马让的人,马让还另安排了人放哨,这一切进行得倒极为顺利,并未被其他人发现。
次日一早,搭灶做了早饭,将士们用过,便拔营朝平安州进发。毕竟是朝廷的运送的军饷,宝瓶口两边山上虽然有劫匪,也无人敢打军饷的主意,一行人并未遇到什么阻扰,便到了平安州驻军大营。
将所有东西交割清楚,马让一行还没从平安州启程回京,平安州节度使裴四海就打上门来了。原来,朝廷运来的物资,其他倒还罢了,装军饷的车里竟然只面上铺了一层银子,里头全是石头。
但是所有军饷车的车厢都是打了户部封条的;不但车厢打了封条密封;连装银子的箱子也都打了封条的。现下封条未动,银子却变成了石头,与其要找负责押运的马让;不如找户部委派的贾赦和晁仁。因为贾赦和晁仁才是户部的人,这些封条内的东西若要动手脚,那也是在户部出库之前就让人动了手脚。
晁仁吓得当即就跪下喊冤了,他不过是个户部小吏,就想混个平安,哪里成想,没有去西海沿子、北疆那样的苦差,竟然在离京城不远的平安州栽了。
马让也做恍然大悟状道:“我们还未行至半路,贾大人便突然失踪,莫不是他动的手脚?这可如何是好?”
晁仁只求脱罪,也哭着作证道:“对对对,贾大人已经失踪好几日了,这倒蹊跷得很,定然是他做的。”
裴四海是贾代善的旧部,当年贾代善旧伤复发,向景怀帝递折子请回京颐养,便向景怀帝举荐了裴四海驻守平安州。
贾代善之于裴四海既有知遇之恩,又有提携之情。听到事情落在了贾赦头上,裴四海一皱眉,道:“里头怕是有什么误会?”
也是因此一句话,裴四海就惹上了这场官司。
因着军饷失窃是一等一的大事,自然须得将消息立刻传回京城。平安州离京城来回半月,乃是正常行进的路程。如此大事,自然是八百里加急的入京,不过两日后,景怀帝就接到了消息。
此等大事不敢有丝毫延误,当日,景怀帝就派三皇子司徒均和大理寺少卿一同前往平安州,因着裴四海在平安州掌兵,景怀帝担心裴四海狗急跳墙,还特地授了司徒均兵符,若是裴四海抗旨,司徒均可调平安州驻军。
若说裴四海之前帮贾赦说了一句话,还是因为贾代善那点恩情的话,后来司徒均在裴四海庄子上查出了沈家失窃之物,便彻底让裴四海有理说不清了。
裴四海在平安州驻扎多年,又是一地节度使,置有产业原是平常事,那庄子也确在裴四海名下,并且是在官府登记过的红契。而初时,裴四海被告窝藏赃物的时候,因着裴四海自问坦荡,也并未阻拦查证。
谁知司徒均和大理寺少卿入了庄子内,竟真的找到不少赃物。裴四海明知被人陷害,却百口莫辩。
裴四海知道自己一旦反抗必是落得谋逆之罪,虽然情知若是因此入京,自己断难脱罪,也不得不束手就缚,入京受审。
此案案情重大,不但要三司会审,在朝会上也有官员上书讨论。
但表面上看,此案的案情是十分明晰的。无非是荣国府、武安侯府和保定沈家失窃的案子,都是贾赦所为。贾赦和裴四海勾结,将盗来的银子运往平安州窝藏。
平安州有大量驻军,裴四海是贾代善旧部,是平安州节度使,如今又暗中藏匿大量钱财。朝堂上哪个不是精明人,凭谁都瞧出此案是在往谋反上引了。偏生裴四海府上是人赃俱获;贾赦不知所踪自然是畏罪潜逃。
之前,因为裴四海身份高,又跟随贾代善替朝廷立过功,关在刑部尚未用刑,都是问审。此刻,便有人提议将裴四海移交大理寺。
古代刑讯逼供是合法的,移交大理寺,众人都知道意味着什么。无论贾赦回不回来,裴四海只怕都未必有命从大理寺活着出来了。
正在这时,户部尚书曾阔走出班列道:“启奏皇上,臣以为此案还有内情。”
曾阔可是真真不群不党的清流,清到当了多年的户部尚书,前不久才在京城弄到一个庄子。如今裴四海和贾赦都有谋反的嫌疑了,他站出来做什么?即便因为贾赦还银解了户部的燃眉之急,也用不着这个时候将自己搭上。
众人都不解的瞧向曾阔,景怀帝也心下疑惑,问道:“曾爱卿何出此言?”
曾阔举着笏板道:“回皇上,臣不知保定沈家之物如何到了裴节度使庄子上,但是臣可打包票,户部送往平安州的军饷被换成石头,绝非裴四海所为。”
曾阔此言一出,景怀帝自是大惊,其他众人也都心中惊疑道:他如何知道?
而知道内情的卫麟则是脊背上都冒出了冷汗,他是知道这批军饷在路上会被掉包成石头的。而曾阔也知道此事,则只有两个可能性:一,这些军饷在出户部之前就被换做了石头;二,曾阔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此事的全盘计划,并且知道自己将军饷掉包到了哪里。
无论是哪一条,都足够令卫麟汗流浃背了。
景怀帝只觉此案扑朔迷离,道:“曾爱卿将你所知的全都道来。”
曾阔应是,道:“此次运往平安州的军饷出库之前,户部员外郎贾赦来找到我,说发现有人要劫银,但具体详情他不能告知微臣。只求微臣暂且别将军饷出库,一切后果由他承担;若是军饷运达平安州并未出差错,因为二次运送军饷造成的费用,也由有他一力承担。并且,贾将军还将他手底一个庄子的地契交给了下官,说先将若需二次运粮的花费先交到臣手上。
臣想,贾将军说得如此慎重,又肯出一个庄子做抵押,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在军饷封存前,就装了石头在车上。如今,平安州的军饷,还好好的在户部库房。臣以为,贾将军绝非畏罪潜逃,而是去追查此事去了。因此,臣奏请,将此案相关人等先羁押,等贾将军回来再审此案。”
古时候交通不便,长途运输财物最怕出意外,曾阔作为户部尚书,为了保证税银、拨款等的安全,是可以灵活使用各种计策的。提前将军饷换成石头,事后补拨并不违例。
王室宗亲,文武百官听到此处,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此事太过离奇,只怕说书的都不敢如此说;偏生曾阔不但敢作保,还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卫麟虽然极力控制面上神色,袖中双手却忍不住轻微发抖。贾赦提前提议换做石头?若是曾阔所言属实,贾赦知道了多少自己的计划?贾赦人又去了哪里?
其他不知内情的官员听了,也深绝纳罕。贾赦贪杯好色纨绔一个,即便军饷换成石头,也不可能是贾赦提议的。曾阔这个老狐狸如此说有何深意?贾赦此刻人在哪里?
朝上众人满肚子的狐疑。
当日,景和帝就派人去了户部库房查证,平安州一地的军饷果然还在库中,并未出京。自然,曾阔所言属实,曾阔之请也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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