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歌姬、舞娘等皆如物件儿一般,当礼物相送实属平常之事;自然,将细作混在这些女子之中,也是惯用手段。若是为官者精明,便如裴四海一般,并不过分宠爱这些来历的女子,或是转送出去也可;若是为官者色令智昏,便难免被对方拉上贼船。
这两地的案子虽然牵连甚广,查到此处,沈家家主却不肯吐露更多了,皆言一切都是自己的主意,并无主使。
司马川也否认勾结敌国,只说白驹号是一伙海盗,自己和海盗勾结,只为求财。朝廷倒是知道东海之上,有一股悍匪。这股海匪不但有七八艘装备精良不下朝廷战船的海盗船,且在海上横行,神出鬼没,游离于朝廷和倭国之外,是一股三不管的势力。
司马川受不住毒打,透露了颇多海匪的消息,却终究没有说敌国的事。
至于那个诬陷裴四海的监军郑林,已经在山海关查案一行人回京那日,死在一场大火之中。
这边刑部衙门三司会审,那头,拱卫司内也在打贾赦和李卓青的官司。由北斗首领主审,景怀帝旁听。
两人各执一词,唇枪舌剑许久,便是旁听的景怀帝只听一耳朵,便觉口干舌燥,已经续了一杯茶。但是贾赦和李卓青情知今日一场官司,关系自己生死,互不相让。
且二人皆是聪明人,你来我往之间,攻守兼备,见招拆招,各自给对方挖了无数个语言陷阱,也各自避开对方的无数个陷阱,竟然谁也不落下风。
两人激辩半日,偶尔也会用余光瞧景怀帝的神色,判断景怀帝的态度。只是景怀帝面上看不出息怒情绪,在两人争得面红耳赤处,景怀帝还笑道:“朕觉得两位爱卿皆适合去御史台任职。”
贾赦对皇权可没什么敬畏之心,面上不显,心中却腹诽了好几遍景怀帝的恶趣味,这厮就是喜欢听吵架,故意的!
李卓青自然是指控贾赦是海匪的内应,明知沉船具体位置,却故意出言误导水师,并且在被自己揭穿之后,恼羞成怒,妄图杀人灭口,自己的手腕就是被贾赦折断的。
贾赦这回倒说了实话,言道自己刚找到沉船,就受到了李卓青的袭击,自己处于自保,才伤了李卓青的手腕。
李卓青怒道:“贾赦!你血口喷人!若非本官发现你奸计,你要隐瞒沉船方位到什么时候?你勾结海匪,见隐瞒贼脏不成,又企图暗害本官,简直其心可诛。”
李卓青承认自己发现贾赦的奸计,却并不否认偷袭贾赦,无论是景怀帝还是北斗之人,哪个听不明白?
听了李卓青如此暴怒,贾赦朝着李卓青一笑。李卓青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如今要在景怀帝和北斗面前改口,却已迟了。
其实,贾赦和李卓青二人皆对真相有所隐瞒,两人心中皆不够坦荡,如此反反复复,颠来倒去的将那日之事的细节揉碎了,掰开了辩论,若要不露出破绽,皆需要十分清晰是思路和高度集中的注意力。若是谁稍微一分神,便容易说漏嘴。
也是因此,无论古代还是后世审案,皆会想方设法消耗嫌疑人的体力,令其疲惫不堪,再反复审问。古代那种将人毒打之后再用凉水泼醒的法子自不用说;就是后世不得刑讯逼供之后,也有用高瓦数灯一直照射嫌疑人的面部,不让其入睡,不让其头脑得到片刻休息的法子。皆是让被审之人大脑疲惫,无法保持戒备,无意间道出真相。
贾赦和李卓青二人,皆不是笨人,对今日一场官司,也各有准备,就是深谙审问之道的宋安来审,一时半刻也难以从二人口中套出话来。但是贾赦修炼之后,不但异能增强了,体力和精神力也相应增强;李卓青再是文武双全,也不过是通过武术强身健体的普通人,论保持头脑清醒的持久度,自然比不过贾赦。
也是因此,在景怀帝都听累的时候,李卓青总算说漏了一句嘴。
贾赦摸了一下鼻子,笑问:“那么,李大人是承认和我在水底有一番争斗了?”贾赦面上故作轻松,心中却暗道一声好险,自己竟然是赢在了体力上。
李卓青只得硬着头皮道:“一派胡言!”
贾赦笑道:“李大人,我如何暗害你?当时我见我原本记得的沉船之地没有寻到沉船踪迹,猜测是否在我凿穿船底之后,沉船还往前飘了一段,所以一路朝东去寻。我刚寻到沉船,便被李大人偷袭,我好不容易摆脱李大人的水底追杀,浮上海面,海面上还有十七八个李大人的属下替大人拦截掠阵,难道我一个人包围了李大人等十多人?”
李卓青其实知道大势已去,只是昨日夜里,景怀帝曾约谈自己,以为景怀帝对自己终究还有几分信任,是以,李卓青还做最后努力罢了。听到贾赦此言,李卓青并不正面回答,而是继续追问贾赦:“贾大人只需说明为何你一边说沉船在礁石以西,一边又甫一下水就往礁石以东潜去之事便好。若说是记错了,总要在礁石以西寻找一阵,没有找到才扩大搜寻范围,而不是下水之后,避开水师耳目直奔沉船之处。”
贾赦瞧着李卓青,问:“是啊,李大人比我先去山海关十来日,在我到山海关的时候,李大人已经在海上打捞了十来日,一无所获。为何我刚寻到礁石,又是在水底潜水而去的情况下,李大人能准确无误的追上来偷袭我。而且,还在沉船地点的海面上,留下好几条舢板做接应,生怕我活着上来?李大人既然承认在海底偷袭我,自然也瞧见了沉船就在海底,为何不游上海面报讯,却在水下和我纠缠?明知道具体沉船位置的只怕是李大人,怕我寻到沉船的也是李大人!”
你不是说你找不到沉船是被我误导么,那么你找到沉船之后为何不是先报讯而是先杀人?李卓青其实只说漏嘴了一句,但是只要密不透风的证词被撕开一个口子,在势均力敌的对手面前,便再无挽回的余地。
李卓青瞪着贾赦,刚要反驳,便见景怀帝瞧向边上坐着一直未说话的一人,眼中带着询问之色。
此人正是北斗探子许岩。许岩起身道:“回皇上,贾员外郎浮出海面的时候,高呼找到沉船了,当时海面之上,确然有好几条舢板摆开阵势。贾大人浮出水面之后,李大人和好几个水兵也陆续浮出水面。”
李卓青脸色灰败,但旋即恢复了镇定,只听他喊道:“皇上,是贾赦勾结海盗!试问白驹号一艘大船,上面穷凶极恶的海匪何其多。若非海匪有意放走他,凭他一人之力,如何回到岸上,回京报讯。
皇上,这一开始就是一个周瑜打黄盖的奸计,为的便是让贾赦打入朝廷内部,图谋不轨,还请皇上明察啊!”其实李卓青此言有理,贾赦那日若非有一艘提前放入空间的帆船,又有风异能给帆船加速,贾赦绝难活着回来。
李卓青明知贾赦的帆船是一个破绽,却不敢道破。只有海盗瞧见贾赦驾着速度异常的帆船回来,李卓青道破此事,不是恰好证明他和海盗有联络么?
而景怀帝似乎有了自己的判断,挥了挥手,下令将李卓青打入北斗的地牢,却命人送贾赦回府。
北斗自然有人领命去办,景怀帝颇为疲惫的走出拱卫司,许岩跟在景怀帝身后数步。
走了一段,景怀帝突然问:“许岩,你以为为何朕信贾赦而非李卓青?”
许岩其实心中有数,但是却故意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思考。
果然景怀帝自己接着道:“因为朕昨日分别约谈了贾赦和李卓青,事后,贾赦并未打听宫内的消息,而李卓青则恰好相反。心虚之人,终究沉不住气。”
许岩显然是很了解这个主子,也并未拍什么皇上圣明的马屁,而是道:“臣受教。”
此案牵连极大,审结之后,保定沈家自不用说,平安州、山海关和水师内部,皆有大批官兵落罪。裴四海虽然治理地方上并无错处,但是叫人将细作塞入了后院,也有失察之罪,被赏了一顿板子。不过景怀帝如此判裴四海,也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打完裴四海的板子,又命其在京城养伤,养好之后依旧回平安州任节度使。
裴四海是古人思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得了如此结果,自然是对景怀帝感恩戴德,越发忠心。
而贾赦,自然是立了一大功绩。只是如此大案牵连之广,令景怀帝心惊不已。不但山海关总兵这样的封疆大吏勾结海匪;又有平安州监军陷害节度使,景怀帝自然心有余悸,要派出监察使巡视各地,朝政繁忙不堪,暂时没顾得上封赏贾赦。但是从戴权些微露出的口风来看,待得朝廷忙过这一阵,是会有贾赦的好处的。
贾赦对加官进爵无甚兴趣,若是朝廷赏赐是金银粮米,说不定贾赦还更高兴一些。当然,这话贾赦没敢跟戴权说。封建王朝,君权至上,由不得自己挑三拣四。
案子的后续事宜自然有三司去忙碌,贾赦从拱卫司出来,就直接回了郊外庄子。原本,贾赦清闲下来,该当回荣国府料理自己被逐出宗族之事的,只是这回叫李姨娘救了贾母和贾政一回:因为李姨娘要生了。
将贾赦逐出宗族之后,贾母心情是很矛盾的。一方面,将嫡长子逐出宗族终究不是什么光彩事,贾母爱面子,觉得十分伤脸面;一方面,贾母又觉得自己壮士断腕,终究是保住了荣国府,心中总拿此事安慰自己。谁知没隔几日,贾赦不仅被无罪释放,还得了去山海关公干的差事。
自那时起,贾母就提心吊胆的,生怕贾赦得了什么体面回来,自己在荣国府再无立足之地。贾赦去了庄子之后,贾母便时常派人去庄子上送些东西,只说给孙子和李姨娘的,直到这日,贾母得到消息说,李姨娘生了。
贾赦听说李姨娘母女平安,虽然没有作为父亲的喜悦,但这好歹是原身的娃,贾赦总要表示的,便赏了李姨娘,又重谢了稳婆。
奶娘刚将新生的小婴儿报出来给贾赦看,贾赦就听人门房婆子回禀说:“老太太和四位姑太太来了。”原身的四个妹子,贾赦在荣国府失窃的时候是见过一回的,这几个贾家姑娘都是养在贾母跟前儿的。就跟原著里的迎春和探春差不多,被贾母养得糊涂得厉害。
迎春就不说了,不但是个二木头,胆小懦弱,从内到外的拧不清。明明是长房的姑娘,却天天跑贾母和贾王氏跟前儿请安,却忽视生父贾赦和嫡母邢夫人。她此举依旧没得个重视不说,连奶娘都敢欺到她头上。就是贾探春,也是个外表精明内里糊涂的东西,只知道讨好贾王氏,连亲妈都不认。
贾家和文字辈儿的几个庶出的姑娘,养在贾母跟前儿,能好到哪里去?当初也都是讨好贾母不认姨娘的东西。在自己穿越前,原身这几个庶妹为了讨好贾母,没少在贾代善面前捧贾政踩原身。对于这群人,贾赦自然没什么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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