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个骨瓷小杯被端正的隔在了案几上。
在座的诸位皆是你看我,我看你,最终大家的眼光都汇聚在一个人身上,眼见他不动声色的伸出一指敲打着面前的案几,是以纷纷噤了声。
李衡乾紧着薄唇,目光从左手边的侍中钟全往下望去,只见他眉头微锁,神色似有悒郁;接下来是侍郎郭宵,一半脸隐在他端茶轻的杯盏中,诡异莫变;再往下看去,众人皆是低头沉默,若有所思。
“看来诸位明公今日挺闲的。”
这是他刚才说的一句话,说完这句话,方才的谈笑风生的众人顿时陷入了沉思之中。
还真是热闹,李衡乾暗自冷笑。
最终侍中钟全开了口,他先是缓解气氛似的笑了一笑,“殿下这话说的倒也不错,如今朝中长夜难明,风雨如晦,我等赋闲在家,也不足为奇事。”
意有所指?李衡乾淡笑道:“听说侍中近来身子骨不是很好,赋闲在家倒不如趁机养养身子,如今朝中一应诸事很多还要仰仗您,只有侍中的身子好了,风停雨歇、寒夜将明也不过是顷刻之间的事罢了。
“老朽之身,谈不上修养好了,”钟全瞥了一眼李衡乾,继续道:“我虽修养不好,可到底临老之前还想为朝中出最后一份力,也算不辜负先帝对我的一番的知遇之恩。”
“先帝虽去,明公可以继续为今上出力。”
“老朽倒是想,可是有人不答应。”
“明公谬解了,圣上是一国之君,圣上想如何,还会有谁不答应?”
“吴王殿下!”钟全声音忽然一高。
这话一说完,跟着他来的诸位同僚都齐齐看向李衡乾。
李衡乾神色漠然,未语。
郭宵忙对着钟全打眼色,示意他不必再说,一边对着李衡乾拱手道:“殿下勿恼,钟侍中这是因为急火攻心所致,并无冒犯殿下之意。”
“哦?”李衡乾微微一笑:“我亦没有责怪钟侍中之意,只是侍中年纪大了,有时候难免因为思虑不周而言行不端,还是该回家歇歇才是。”
“你!”钟全一个字噎在嗓子眼里,瞪着李衡乾,“吴王殿下若是嫌弃臣,大可直接说,何必暗言讥讽,明人不说暗话,钟全今日就把话撂在这儿了……”
“钟侍中,”李衡乾打断钟全的话,冷冷道:“慎言。”
郭宵一看形式不对,忙出来打圆场,“侍中,有话好好嘛,殿下英明神武又谨言慎行,什么不明白,你何必要出狂妄之言?”
一边又对李衡乾笑道:“殿下息怒,咱们有话可以慢慢商议。”
李衡乾也不看郭宵,心中更是冷笑连连,谨言慎行,你当我听不出来么?
他随手端起案几上的杯盏,再饮下一口,慢悠悠道:“郭侍郎,钟侍中说的好,有话不如直说,明人不说暗话。”
众人都去看钟全,果然,他脸色十分的不妙。
郭宵暗自一咬牙,说就说,反正他们来就是要说的,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如今太后把持朝政,任用邪小,远离君子,只朝中李秦薛崔这五人,就使得民怨沸腾、国之不国,圣上乃一国之君都不得亲近朝政,自古有后宫不得干政之祖训,太后却公然与祖宗之明训拮抗,这不是牝鸡司晨又是什么!”
郭宵激动的说完这一番话,便殷切的向李衡乾投去了目光,希望能得到他一个眼神的肯定,或者单纯的一句慰问“明公忧虑了”也行,谁知李衡乾接下来却道:“明公过虑了。”
过虑?
郭宵的眼睛顿时瞪成了石头一般大小。
窦长宁掩好门窗之后,走到李衡乾身边为他添茶。
茶水倒入杯盏中发出“滋滋”的声音,愈发显得堂中十分静默。
“吴王殿下,我们都知道你向来是为人谨慎,可我们也并非疏忽大意之人啊!”
一直跽坐在蒲团上不发一言的三朝元老萧谦终于开口。
“萧阁老,并非是我不愿意,”李衡乾斟酌道:“是时机还未成熟。”
“如今时机还未成熟,究竟什么时候才算是成熟呢,殿下容我说一句僭越犯上的话,难道真要等到太后将李氏一族屠戮殆尽,才算是真正的时机成熟吗?”郭宵言辞恳切的说道。
“我心意已决,诸位还是请回罢。”李衡乾道。
一行人无可奈何,只能纷纷起身,然行至门口,钟全忍不住回过头来:“吴王殿下,难道你没有想过齐王的昨天,是不是明日的你么,难道不就不想要为你的兄长报仇雪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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