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应得如此爽快,周幼宁反倒有些愣怔。不过转念一想,他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显然并不像她以为的那般精于此道。与其白费力气,不如另觅他法。
裴岩眉梢轻挑,将针线递了过去。
周幼宁自他手里接过针线,捻细了线,轻轻巧巧让线从针孔穿过。她打了个结,偏头一笑:“好了,针纫上线了,可以缝补了。”
然而下一瞬她又犯了难。虽然有阳光,可毕竟已是冬天,侯爷若是贸然把锦袍除去,极有可能受寒。可是他如果一直穿着,那也不好缝补啊。
见她秀眉微蹙,也不知在想什么。裴岩没说话,只是抬了抬手,将手臂伸到了她面前:“嗯?”
看着架势,周幼宁寻思着多半是让她就这么直接缝了,可以是可以,但到底是有些难度。她想了一想,指了指椅子:“侯爷,你坐下。”
“怎么?”
“你坐啊,坐下来我好缝。”
裴岩一笑,施施然在椅子上坐下。
“手放膝盖上,对,就这样。”
见他老老实实照办,周幼宁满意极了。她半蹲下.身,低头认真缝补口子。
她刚靠近的那一刻,裴岩就闻到了淡淡的馨香,自她身上传来,非兰非麝。他身体不自觉绷紧,心里痒得厉害。他微微低头,目光所及之处是她如云的秀发,秀发上簪了一枚蝴蝶发簪,随着她的动作,那发簪也微微晃动,让他的心也跟着一晃一晃。
他眼神微闪,随即移开了视线。然而移开视线后,他看到的却是她纤细白嫩的脖颈。他喉结滚动,飞快闭上了眼睛。
周幼宁母亲还在世时,特意请了人教她绣工。她幼时不好此道,但是在师父和母亲的严厉教导下,绣工着实不错。
她一针一针缝的极快,口中还解释道:“侯爷,你这袖口绣的是云纹,我补的时候,多加几针,让它看起来像是本来就有的云纹,你看可以吗?”
静默了一瞬后,裴岩才道:“可以。”
得到他的首肯后,周幼宁手上动作更快了。
那道口子本来有约莫一指长,不到半刻钟,她就缝补好了。她自针线筐里拿了剪刀,收了线头后,自己端详了一番,勉强还算满意。她站起身,笑问:“侯爷瞧着可还行?”
“这就好了?”裴岩略微有些失望,他以为要好久呢,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周幼宁眨了眨眼,又低头看了看缝补好的衣衫,小声问:“侯爷是觉得哪里不好吗?那我再看看?”
“不是。”裴岩扫了一眼,“缝的很好,我很满意,不必再看了。”
他这番话倒也不是作假。她缝补过后,看不出缝补的痕迹。
周幼宁一笑,有些小得意:“我从六岁起就跟着师父学绣工了。虽然我脑子笨,学的不好,一直没出师,不过缝补衣衫,还是勉强会一些的。”
裴岩理了理袖口,缓缓说道:“不必自谦,你的绣工很好,只怕比裴家针线房的人还要强一些。”
周幼宁给他夸的不好意思,心里却因为别人的认可而欢喜:“也没有啦。”
裴岩心念急转,沉沉叹了一口气。
周幼宁听后忙问:“侯爷怎么了?”
“你有这手艺,怎么不早说?你若是早说,我也能请你帮些忙了。”
周幼宁即刻问道:“侯爷这话怎么说?是有什么事吗?”
裴岩略一沉吟,面上露出一些为难之色。他似是犹豫了一下,才道:“是有些事,我早年有些东西破损,扔掉可惜,但是……”
周幼宁旋即了然:“侯爷是想问问能不能修补吗?可不可以给我看看啊?”
裴岩摇头:“不太好?你是府上的客人,又不是针线房上的人。方才是事出突然,也就罢了。岂能一直总让你帮忙?”
周幼宁急了:“这有什么不能的?侯爷就是太客气了。”
她目前及以后可能会有一段时日住在裴家,虽然没人说她什么,可她自己都会觉得不好意思。当初宋家是她亲姑姑家,她都会有寄人篱下之感,更何况是在毫无血缘关系的裴家?
如果可以,她倒更愿意为裴家尽一点绵薄之力。
“唔。”裴岩颔首,缓缓说道,“你说的也是。这样,我明天让人送过来给你看看,你瞧瞧能不能修补。如果能补,那你试一试,如果不能,那就算了。”
听了他这句话,周幼宁大力点头,心中燃起了斗志,心想就算很难,她也要努力做好。最好能让裴家觉得让她暂住是一个极其正确的决定。
裴岩微微一笑:“既是如此,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周幼宁满脸笑意,“侯爷的事怎么能算麻烦呢?一点都不麻烦的。”
这话让裴岩听得心中畅快,他轻轻“嗯”了一声,垂眸看了看袖子。他心内贪恋此刻的温存,但还是说道:“那我先回去,外边冷,少坐一会儿进屋去。”
“好的,侯爷慢走。”周幼宁十分乖巧听话地点头。
裴岩缓步离去,心里却想,明日的由头已经找到了。
侯爷刚一离去没多久,凝翠就过来了,一脸关切:“怎么样?侯爷没为难你?”
“没有啊。”周幼宁微微一笑,“侯爷很好说话,并没有为难我。”
“我就说嘛。”凝翠轻舒一口气。
“嗯。”周幼宁坐下,重新拿起了荷包,“刚才侯爷跟我说了一个好消息,他说赵家的婚书上,我的名字已经没有了!”
“真的?那恭喜你啊。”凝翠由衷说道,“那这样以来,你就从哪些烂事儿中完全摘出来了!”
“是啊。”周幼宁心情也好,“多亏了侯爷呢。”
“我怎么说呢,侯爷待那么久,一开始还担心他为难你……”
“没有没有。”周幼宁立刻否认,“他没为难我。本来不需要多久的,也就几句话的事,是他袖口裂开了,正好我有针线,就给帮忙缝补了一下。”
“原来如此,你的针线一向不错的。”
周幼宁只是笑,心说,还好针线不错,还是有些用处的。不过,低头看到针线筐里的荷包等物,她又皱了皱眉,这样一来,她给凝翠褔儿她们做的东西可以就要稍微推后一些了。也没关系,反正她的路引还没办好。
她不知道的是,并不是真如裴岩所说的那样路引难办,而是他根本就没有去办这件事。
从宋家回来之后没多久,裴岩就去了安远侯府,要赵家配合修改婚书。
宋家逼迫孤女替嫁一事,当天就传得沸沸扬扬,安远侯夫妇自然也有耳闻。
安远侯夫人本就不喜欢宋元婧,觉得儿子被这个女人给迷惑了,为了她还得背井离乡。但是拗不过儿子,只得遂了他的心意。儿子娶妻后,她一口气给了儿子四个品貌不俗的丫鬟,一方面是心疼儿子,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打压儿媳。
如今事发,这件事被传扬开来,安远侯夫人对儿媳妇的不满更加浓了。一想到当初点头让宋元婧进门,她就后悔万分。
待裴家过府时,裴岩刚提出来意,安远侯就道:“既是真的,那就改,就改。”他叹一口气:“唉,没想到老夫活了这么大岁数,居然也被蒙骗,还真以为给儿子聘的是周家女……”他连连叹息,仿佛真被骗了一般。
但是在场诸人都清楚,这不过是推托之词罢了。裴岩心里明镜一般,却仍是顺着安远侯的话,深以为然的模样:“侯爷说的是。”
安远侯痛快答应了将儿子婚书上女方的名字改成宋元婧,然而赵夫人却不愿意。她当即道:“改什么改?依我之见,就不该改!”
裴岩脸色微微一变,却听赵夫人又道:“既然宋家有心骗婚,那这婚事就不算数。只要把婚书上女方的名字去掉就行,大可不必添宋氏的名字。反正这婚事,我不认,我要给含章另选妻子!”
裴岩有些意外,挑了挑眉,并没有说话。赵宋两家婚事能不能成,他并不关注,他只需要确定周幼宁的名字不在赵含章的婚书上就可以了。
安远侯并不赞同妻子的提议,他皱了眉:“这怎么行?”
明明当初事情的内幕他们赵家也是知情的,现在为了面子好看,谎称不知情被骗也就罢了。若连婚事都一概不认,那岂不是落井下石吗?
“怎么不行?”赵夫人反问。
“他们拜了天地,入了洞房,已经是过了明路的夫妻,你不认这桩婚事,岂不是要逼含章不义?”安远侯拍板做了决定,“听我的,先改了婚书,其余的以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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