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祯的脚伤本来就不重,只是他故意拖拖延延,才费了好些日子痊愈。但伤好之后,他就不得不去皇帝跟前尽忠和尽孝了。
安王走后,成德帝眼前就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更加器重。但所谓任重而道远,皇帝对他的指望越多,元祯肩上的担子就越沉重。当然无论喜与不喜,他都得尽力将皇帝吩咐的差事办好,身为太子,这原是应当承担的。
待元祯出去后,杨凡奉了一盏热茶到皇帝跟前,笑着说道:“太子殿下如今真是越来越沉稳了,前些时安王险些被一只狍子吓出病来,太子倒好,连那样凶悍的野狼也不怕,当真叫人敬畏。”
成德帝淡淡道:“太子毕竟是朕的长子,若连这点担当都没有,朕也无须重用他了。”
又冷冷的看了眼杨凡,“你也无须再替安王说话,无论是与不是,朕只当放弃这个儿子。既然安王如此不当大用,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杨凡便噤了声,他这段日子屡屡为安王与贵妃说情,恐怕皇帝早就恼了他。要不是念在他做事尚且忠诚可靠,只怕已经将他的人头扔去喂狼了。
他自然得见好就收。
皇帝出了一会儿神,道:“等会你替朕去看看淑妃,问问她可还有什么缺的,别叫人亏待了她。”
杨凡忙答应下来,一面却也思忖着:高氏母子眼看已翻身无望了,他要不要再寻个靠山才好?淑妃……周淑妃如今正得圣宠,论起人选,自然是她最合适了。
杨凡忆起那位娘娘温柔的模样,模糊间竟有几分畏惧。不知怎的,哪怕高贵妃近来脾气暴躁,杨凡也不曾怕过她,反而是这位向来从容不迫的淑妃娘娘,总让人生出不寒而栗之感,大约也是种直觉。
皇帝静静地坐下饮茶,面上不露分毫,心中却已转过了千百个念头。狼群来袭之事至今仍是一桩悬案,即便他是纵横千古的君主,那样的惨况也不得不令他心悸,究竟是谁想要他的性命?
他自己也得承认,元祯曾经也在怀疑的名单上。天下无人敢弑君,但若为了那张龙椅,只怕更疯狂的事也有人做得出来。但太子不是那样不谨慎的人,何况他已经撵走了安王,身边可用的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若连他也不信,只怕自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尽管他愿意相信太子,但心底那一点疑虑还是时不时冒出。成了年的孩子就如长了牙的猛兽,冷不丁就会咬人一口,他不能不多加提防。说来说去,还是这身份误了他,若放在民间,何愁不是和和美美的一家子?
皇帝这会儿倒有些思念起远在京中的三皇子来,若非张德妃舍不得他来,他本可以同小儿子好好说说话——人老了,总是喜欢小孩子。
杨凡将已经凉了的茶盏端走,讪讪笑道:“陛下可是觉得坐着乏味?柔美人适才倒来求见过几回,是否要奴才回了她?”
这些日子皇帝一颗心都牵挂在淑妃娘娘身上,难怪那位娇俏的柔美人觉得失意了。
成德帝悚然一惊,好似忆起某些险被忽略的错漏,他定了定心神,起身道:“那就去柔美人帐中罢。”
四月末的一个下午,傅瑶同昌平两人携手在后山一片林子里采摘春笋,这大概是今年的最后一批笋子,在她们看来实在如绝世珍馐一般,也实在是叫草原上的牛羊荤腥吃怕了——女孩子家哪个愿意成日吃那些狂长膘的东西,山珍海味早就腻了,巴不得有些清淡的刮刮肠胃。
昌平的兴致尤其高,她喜滋滋地指着一株肥大的鲜笋,“傅姐姐你瞧,要不是我偶然寻到这块好地方,咱们哪有口福可享?”
傅瑶无奈的由她牵着,小心穿过一片片密密匝匝的竹枝,说道:“就算这样,派几个丫鬟婆子采回去不就行了,何必还要咱们亲自动手?”
昌平摇了摇头,“别人做好了端上来的,哪有自己亲手采摘的好吃?要的就是这份趣儿。”
傅瑶拂去她身上沾着的一片竹叶,打趣道:“你这模样哪像养尊处优的公主,倒像个村里走出的丫头了。”
话虽如此,昌平的态度令她颇感汗颜。傅瑶安享富贵的日子过久了,从心底里变得怠惰起来,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反而是昌平这位货真价实的公主还抱持着劳动人民的质朴作风,傅瑶觉得自己真是可耻。
昌平身形利落,手脚又极麻溜,不一会儿,她身侧的篮子里就已码好了好几颗掰下来的鲜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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