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星半坠,吴端将二人送到宫门前,双手捧着李砚亲赏的玉珏,朝他一拱手:“臣回了。”
李砚点头应了一声,扯着陈恨就走了。
陈恨知道他肯定是生气了,而且是气急了,抓着他的手都是颤抖的。陈恨不敢说话惹他,只是陪着他慢慢地走。
那宫道太长,长到好像一辈子都走不完。
好几回李砚都忍不住要说他两句,结果才喊了他一句,就把话给咽了回去。
“你……”
“对不起,皇爷。”陈恨迅速认错,“奴不该让皇爷等太久的,让皇爷担心了,还惊动了其他人,对不起。”
陈恨原走在宫道里边,靠着墙的那边。李砚一反手,就把他推到了墙上,只用另一只手稍稍托了一下他的脑袋。
“离亭……”李砚抿了抿唇,一双眼睛望进他的眼中,正色道,“不可以这样。”
陈恨不大明白:“什么?”
“你不可以这样。”似是教导小孩子似的,李砚定定道,“以后不可以这样吓唬人。”
见他模样认真,陈恨忙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以后不会了,奴保证。”
“朕还以为你……把朕吓得不轻……”李砚将他的脑袋往前一扣,却只是低声问他,“靠在墙上冷不冷?”
陈恨将脸埋在他的肩窝里,摇了摇头,闷声应道:“奴不冷。”
李砚叹了口气,轻声道:“一早就该把你给锁起来。”
只当他是说气话,陈恨也不放在心上,仍是道歉:“皇爷,对不起啊。”
“嗯。”李砚偏头,以面贴了贴他的鬓角,“回去,天冷了。”
他二人仍是缓缓地行在宫道上。
李砚的手里还攥着陈恨给他的梨花糖,包着糖块儿的油纸全被他抓皱。
那时候他守在徐府外边,日落月升,星移斗转,好像等了一辈子这么长。
可就是等了一辈子这么长,也等不见陈恨。
害怕失去的恐惧,失而复得的狂喜,还有埋怨他不守信用的怨恨。
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被最简单的情绪操控。
李砚将油纸掀开,里边两块梨花糖都被他捏碎了。碎开的雪块儿似的糖,还沾着玉白颜色的糖霜。
陈恨抓了抓头发,试探着道:“皇爷,奴今儿去见徐枕眠,他……”
李砚只用指尖捻起较大块的糖块,送到陈恨唇边,好堵住他的嘴。
陈恨以双唇将糖块儿衔去,咯吱咯吱地咬了一阵。怕又惹他生气,便嚼着糖,含含糊糊地说:“徐枕眠他……皇爷要办徐歇,可是徐枕眠与他爹不一样,他是不是能……”
李砚反问他:“你又要为你那江南庄子添一个人?”
陈恨愈发低了脑袋:“可是他……奴不觉得他……”
李砚再给他喂了一块糖。口中的那块糖还没吃完,陈恨一愣,仍是用双唇接了。
两块糖含在口中,甜得让人有些发懵。
好半晌,李砚道:“论罪当论有罪之人,徐枕眠若是清清白白的,自然没他什么事儿。”
“谢谢皇爷。”
“你骨头硬——”李砚凝眸看他,冷声道,“从前为陈温、李檀的事情不肯开口求朕,预谋造反的事情被发现了,咬紧了牙也不肯求一求朕,只管在背地里自顾自地做事情。现下为他,倒是舍得低一低头、开口求朕了。”
“奴……”
对这件事情,陈恨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那时候对陈温与李檀,他也只是试一试罢了,不开口求李砚,也是顾念着他与李檀深仇大恨的,怕他生气。
造反那事儿就更难说了,除非被逼到了绝处——三清山梅花树下那回算是绝处,否则他不懂得要怎么开口,还是怕李砚难受。
这回要办徐歇,没有万全之策,李砚不会动手。一旦动手,徐府上下,再加上朝野上下沾染点关系的人全被牵连,全然没有挽回的余地。
所以陈恨才想着,要在李砚布局之前,就替徐醒向他求个恩典。
——怎么从前不肯低一低头?
李砚那句话,陈恨接不下去,因此只是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他指了指李砚手中的梨花糖:“皇爷,你怎么不吃?”
他讲起别人时,李砚听那话没什么感觉,甚至有些心烦。
现下陈恨只喊了一声皇爷,李砚就觉得他连说话都带了甜味儿。
李砚转头看他,看见他双手笼在袖子里,鼓着一边的腮帮子,正低头嚼着糖。
因为怕惹李砚生气,他连吃糖的声音都放轻了,牙齿与糖块慢慢地接触,轻轻的一声脆响,那糖块儿大概是被陈恨咬成了两半。
想听他再喊几遍皇爷,也尝尝梨花糖的味道。
“朕也吃。”李砚也随手捡起一块糖渣。
此时风起,李砚心思一动,将手中糖块,连同着油纸,全都往风中一抛。只装作是风吹得他拿不稳的模样,将糖块儿撒了一地。
梨花糖是白的,落在雪地里,四处也没什么灯火,也看不清。
陈恨看了那雪地一眼,晃然道:“皇爷……”
李砚不动声色地扯谎:“朕没拿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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