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邪似乎并不急着像对她做些什么,反而真的只是请她来做客一样,一应吃穿用度都是顶好的,甚至连安胎药和各种补汤都有,甚至还能允许她出门散散步晒晒太阳,种种怪异行径实在令人费解。
“主子,那个人到底想干什么啊?”绿衣有些不安的嘀咕道。
她也是被琅邪的人给弄晕了带回来的,同样被散去内力后,便被放回到了秦晚秋的身边,而对于因为自己的不谨慎而导致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绿衣也是满心的自责愧疚,叫秦晚秋好说歹说才总算停止了胡思乱想。
秦晚秋舀了勺香浓的鸡汤喝下,姿态优雅闲适,丝毫没有“阶下之囚”的狼狈,反而气色还比先前更好看了些。
也是,这两天也不用整天窝在马车上赶路了,整天好吃好喝的供着,高床软枕睡着,闲来无事还能去院子里溜达溜达换换新鲜空气,小日子倒是悠闲滋润得很。
“看来妹妹对哥哥的招待很满意呢。”琅邪笑着走了进来,一身红衣衬着他更加妖冶邪肆了。
秦晚秋眼皮子都没掀一下,依旧自顾自的喝着鸡汤,天大地大也没有她肚子里的宝宝大。
琅邪对她这完全无视的态度也丝毫不以为意,自行坐在她旁边,看着她饶有兴致的问道:“你说,义父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这里呢?”
没错,他就是在等,在等那个男人找上门来,然后,他会当着他的面,狠狠折磨他最疼爱的女儿!他要他亲眼看着,要他慢慢感受那种撕心裂肺的痛!
秦晚秋放下勺子,拿帕子轻轻擦拭了一下嘴唇,抬眼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他眼里压抑的邪恶疯狂,心中感觉颇为复杂。
琅邪笑眯眯的摸了摸她的头,神情温柔甚至带着些许宠溺,“妹妹,没几天了,别怪哥哥,下辈子哥哥一定好好疼你。”
绿衣莫名打了个寒颤,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温柔宠溺的样子竟也能这般骇人,就像一条毒蛇缓缓缠上了身一样,那种滑腻腻冷冰冰的感觉,叫人不禁心底发毛寒毛倒竖。
“主子,我们……我们怎么办啊?”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绿衣声音微微颤抖着问道,她总感觉那个人在打什么很恶毒的主意。
秦晚秋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等。”
他在等,她也在等,等着她父亲的到来,她知道,即使父亲他们找不到这里,那个人也一定会想办法将他引过来的。
事实上她身怀空间,里面有无数她平时捣鼓出来的各种各样的药丸,只要她想,她随时就可以拿出解药解除散功丹的药力恢复内力,但是她不想就这样逃离,琅邪是条毒蛇,既然如今已经现出形来了,就必须抓住机会将他拿下,否则等他再重新潜伏回到暗处,日后定然不能安生。
而这两天通过她的观察,这里的人虽然不多,但一个个却似乎功夫都挺古怪的,琅邪更加是一个不可小觑的对手,加之她虽然没有感觉到周围暗地里还有别的什么人,但考虑到先前被人诡异的屏蔽了感知甚至都没发现有人近身这件事,秦晚秋对此还是保持了怀疑的态度,谁又知道,暗地里是否还隐藏着多少和那个人一样诡异的存在。
若换做往常她当然不怕,但是如今她怀着身孕,却不想冒这个险,尤其琅邪似乎知道她擅长音攻,早已将她的玉箫取走了,真要动手,她也只能赤手空拳,如此无疑会受制于人,既然眼下安全无虞,不如索性安安心心等她父亲还有黄衣紫衣他们找来,届时她相信只要她能保住自己不受琅邪威胁,凭父亲的本事,定能将琅邪拿下。
秦晚秋和琅邪都知道董天麟一定会来,但谁也没想到,他竟会来得这般快。
“妹妹,义父已经找到这里了,大概马上就会来了,看来他还真的是非常重视你呢。”琅邪意味不明的笑道,似是感叹,又似是嫉妒,大抵是想到马上就要和董天麟面对面对峙了,脸上竟浮现出一抹难以掩饰的兴奋。
“妹妹走吧,我们到院子里迎接义父可好?”说着,便抓着她的手臂强制将她带了出去,动作看似温柔,但秦晚秋敢肯定,她的手臂一定已经青紫了。
秦晚秋一直被他扣在身边,绿衣满脸紧张的紧跟着在她身后,而院子里此刻俨然已是一派严阵以待,以琅邪和秦晚秋、绿衣为忠心,所有人都一脸肃穆警惕的围在他们周围,呈保护状态。
当董天麟带着黄衣紫衣等人悄然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形,顿时明白了,对方根本就是有意一直在等他们的到来,而且他们的所有一切行动都时刻在对方的监视下。
“囡囡!”董天麟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女儿,黄衣他们也是满脸掩不住的焦虑担忧,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确定她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这才稍稍安心了些。
接着,董天麟的目光就不由的转向了秦晚秋身旁控制着她的人身上,瞳孔骤然一缩,“琅邪?!”
“琅邪见过义父。”一身红衣,绝代倾城的男人笑意盈盈的给他行了一礼,姿态一如既往的恭敬,只是脸上的那笑容却是说不出的古怪。
董天麟紧拧着眉头,“是你抓了她?”显然,他还有些不敢置信。
琅邪道:“琅邪听闻义父还有一个亲生女儿,心中实在好奇,这才亲自请了妹妹来做客小聚,让义父担心了。”
这话说得好听,但就他那明晃晃绑架的行为,还有眼前这阵势,谁会相信他是请人来做客的?分明来者不善。
董天麟目露寒光,“你找死!”怒火几欲喷薄而出,眼中已是流露出了杀意。
琅邪目光微闪,嘴角的笑愈发邪肆了,“义父不要太激动,琅邪生性胆小,万一被义父吓到了,这手不小心一抖,这刀子却是不知会扎到哪儿了。”说话间,手中一把闪烁着森冷寒芒的匕首状似无意的在秦晚秋身上比划着,一时是脸,一时是脖子,直看得董天麟等人心惊肉跳。
“你到底想干什么?”董天麟暗恨咬牙,他是真的不太明白,为什么一向对他言听计从尊敬有加的义子会突然做出这种事来,莫非是被他的某个仇敌策反了?还是说,是他的身份暴露了,上面那个脓包要对他下手了?
“琅邪并不想做什么,只是想问一问义父,究竟在义父心中,琅邪是个什么?”
董天麟闻言一时有些不明所以,只听琅邪继续道:“曾经是义父救琅邪于水火,抚养琅邪长大成人,教育琅邪成才,琅邪一直很感激义父,将义父当做亲生父亲般崇拜敬爱,可是为何,义父却又能狠心将琅邪亲手推入地狱?是否琅邪在义父的眼里,从来就只是一颗可以随时舍弃的棋子,一个可以随便利用的工具?”
云淡风轻的语气,听不出一丝一毫的质问,仿佛只是在说着旁的毫不相干的人的事,只有秦晚秋知道,扣着自己的那只手究竟有多用力,力道之大几欲捏碎了她的骨头般。
董天麟怔了怔,猛地想到了十年前那件事。
他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外来者,没有靠山没有背景,有的只是一身的功夫和满腹的心机谋略,想要在罗刹国站稳跟脚又谈何容易,不过只是刚刚冒出点头,便遭到了旁人毫不留情的打击,当时可谓是腹背受敌四面楚歌,险些功亏一篑连自己这条命都要搭上。
他要成功,他要为自己惨死的妻儿报仇,如何甘心失败?如何能失败!所以最终他还是狠心将容貌绝色的义子送到了那脓包色鬼的身边。
义子琅邪生得绝色又聪明伶俐,与他比起来,那个什么下贱的庶子根本就不值一提,定能帮他度过危机,事实证明他的确成功了,不仅保住了自己进而成功反扑将敌人踩在了脚底,更成功入了那脓包的眼皮子,这才叫他的本事得到了真正完全展现的机会,可以说,爬到如今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琅邪的确功不可没,起码若不是当时牺牲了琅邪,他怕是连自己的命能否保住都是个问题。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的手段的确是太阴狠了些,说是不择手段也不为过,但是他不后悔,只要能成功,只要能报仇。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他一向自以为心机城府俱是无人能及,却不想终日大雁竟也有被雁啄了眼的一天,原来这个义子一直以来都深深记恨着他,却从未露出半分,恭敬忠心一如往常,只安安静静潜伏在他的身边,寻找着给予他致命一击的机会。
这一刻,董天麟看着琅邪的目光不禁变得有些讳莫如深。
不得不承认,这个义子的确很优秀,这是他一手教育培养出来的,却成长得比他预期的更加优秀,若不是琅邪牵扯到他的女儿,他怕是真的会很欣赏他。
可惜,他恨他,想报复,他可以理解可以接受,但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对他的女儿下手。
“琅邪,你我之间的恩怨我自会与你解决,你想要如何我都奉陪到底,但是小晚是无辜的,那些事与她没有半分关系,放了她。”董天麟微眯着眼,冷厉如刀的目光毫不留情的射向琅邪。
“原来义父也有这般天真的时候。”琅邪笑弯了腰,眉宇间刹那风情魅惑人心,“我知道妹妹是义父的心头肉,就算我杀了你也不及在她身上割一刀更能叫你痛苦,义父你说,我怎么能放了她呢?”
“你!”
显然,他根本不打算放过秦晚秋,董天麟又怒又急,却又投鼠忌器根本不敢轻易动手,只能另想法子。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秦晚秋突然给他使了个眼色。
董天麟心中一动,他的女儿向来冰雪聪明,本事不输他这个爹,想来她定留有什么后手能够脱困也不一定。
于是,董天麟迅速做出了决定,想着法子开始拖延时间转移琅邪的注意力。
听着他一直在说过去的种种,琅邪以为他是想打亲情牌,也未曾起疑。
而就在他的注意力被转移的这一刹,秦晚秋飞速往身旁的绿衣手中塞了个东西,然后佯装不经意抬手摸了下唇。
攥着手里的东西,绿衣愣了愣,旋即很快反应过来,在她的身子的遮掩下,悄然将那东西送进了嘴里,很快,她便感觉到自己空空如也的丹田中开始有了丝丝暖流流动,很熟悉的感觉。
绿衣登时一喜,心中那个敬仰之情简直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有如黄河之水泛滥成灾。
果然不愧是主子,连发丝都被搜过了竟还能藏住东西!
绿衣强压着兴奋,不动声色的静静等待着,很快,她便感觉到自己的内力已经全部恢复了,心中知晓,时机已到,遂更加紧张的注意着秦晚秋的一举一动,生怕自己一时不慎便拖了后腿。
果然!
下一秒便见秦晚秋突然手腕一拧,滑溜得跟泥鳅似的挣脱了琅邪的手,同时另一只手运起八成内力一掌劈了过去。
琅邪早就命人将秦晚秋和绿衣浑身上下所有的衣物都换了个遍,身上的荷包什么的所有东西都被搜走了,连发簪也给全换了,为的就是防止她们身上藏有什么毒药或是别的什么东西,自觉已万无一失,他的警惕心自然下意识就降低了,谁想却愣是被钻了空子,一时不察非但秦晚秋挣脱了他的桎梏,反而还挨了火辣辣的一掌。
也幸而琅邪本身功夫就极好,虽然一时不慎,却也反应及时,险险的避过了那一掌,只擦了个肩,却也是一阵火烧火燎的疼。
秦晚秋并不多与他纠缠,一掌劈过去成功逼退他后便立即纵身飞向董天麟,身后绿衣紧紧跟随。
董天麟等人亦是反应极快,几乎是在秦晚秋方一出手的同时便也齐齐出手了,霎时整个院子刀光剑影乱作一团。
“囡囡,你没事吧?”董天麟一把将秦晚秋拉到自己身后,一边应付着扑上来的虾兵蟹将,一边紧张的问道。
秦晚秋道:“我没事,你不用顾忌我,去将琅邪给抓了,别让他跑了。”
董天麟心中犹豫,却也知道琅邪此人心机深沉,生性阴险狡诈,既然他已经起了这个心,就绝对不能再放跑他,否则他便会隐匿在草丛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会窜出来咬一口。
很快,董天麟就做出了决定,将自己的萧拿出来塞进秦晚秋手里,“囡囡你自己小心,绿衣,保护好你主子!”说罢,便纵身一跃直扑琅邪。
秦晚秋有了身孕,不方便近身作战,自己的玉箫却又被琅邪给搜了去,眼下有了这支萧却也可以轻松些了,随即,秦晚秋便展开了音攻,而绿衣则警惕的注意着周围,一旦发现有哪个漏网之鱼近身便提剑砍了去,二人配合一时倒也轻松。
琅邪的人比秦晚秋他们这边的要多不少,且一个个武功也是极不错的,原本应付起来黄衣紫衣他们还稍显吃力,不过有了秦晚秋的音攻协助,一时却是省了不少力气,风向渐渐一面倒。
而琅邪和董天麟那边,虽说琅邪的武功极好,武功路数又诡异,但与董天麟相比起来,却还有着实质的差距,毕竟董天麟并非真正将他当做亲子养,怎么可能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绝技都教给他?加之又有秦晚秋的音攻协助干扰,琅邪很快就被打得节节败退。
又是一掌被狠狠打在胸口,琅邪顿时一口鲜血喷出被打飞了出去狼狈的摔在地上,脸色煞白竟是仿佛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了,足以见得方才那一掌力道之凶猛,竟是叫他的心脏都似被生生震碎了般。
“义父当真好狠的心。”琅邪轻轻的笑着,嘴边那一抹殷红更衬得他如妖似魔般邪魅妖冶,一双多情而魅惑的桃花眼眨也不眨的盯着董天麟,微微闪烁着,叫人分辨不清眼底的情绪。
董天麟上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拎起,冷厉的目光毫无感情的看着他,“我知当初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你恨我想报仇我亦无话可说,但你不该碰我的女儿。”
“呵呵……”琅邪轻笑出了声,似是不解道:“莫非血缘真就那般重要?先前你于她未曾多相处一天,却一相认便对她掏心挖肺视之重若性命,而我却是你亲手抚养长大的,一直以来在你跟前承欢膝下的是我,伺候陪伴的也是我……十几年的相处,就算是养一条狗也该有感情了,为何你却能对我如此狠心?为何?”
董天麟不语,只是平静的看着他。
不错,十几年的时间,就算是养一条狗也该有感情了,他对他,真就一点感情都没有吗?不见得,否则以他的心狠手辣,又怎会在那件事之后还一直留着琅邪在身边?即使琅邪伪装得很好,从未流露过一丝怨恨,但他向来是心思深沉生性多疑的,很多时候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而琅邪还能一直完好无缺的留在他的身边,确是个意外了。
然而不管怎么样,不管有没有感情,还是那句话,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对他的女儿心存歹念,既敢有,他便留他不得!
没有等来一言半语的回答,唯一感觉到的,便是脖颈处那愈发疼痛窒息的感觉,刹那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破碎了。
琅邪缓缓弯起嘴角,笑出了声,说不出的讽刺讥嘲,却又透着股莫名的心酸。
“琅邪素来对义父言听计从,可是这一次,琅邪不愿再遵从了呢。”
话落,一阵骨头咔吧咔吧作响的声音,紧接着,董天麟便感觉到自己手中一下子空了,却见原本一个七尺高的成熟男人竟变作一个十一二岁的纤细孩童迅速逃离了,转眼间就不见了那小小的身影。
缩骨功!
董天麟满脸铁青,他怎么也没想到,一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义子竟然不知从哪儿学会了这等传说中的邪门功夫,竟是这般轻易让他跑了!
失去了琅邪这个主心骨,剩下的人很快就溃不成军,被黄衣等人悉数宰杀屠尽,只是琅邪的逃跑却叫无论是董天麟还是秦晚秋都有些忧心,那样一个心机深沉狡诈多端且武功又邪门的男人,隐藏在暗处简直是防不胜防。
“囡囡不要担心,我会命人去追捕他的。”董天麟紧握着拳,目光阴寒。
这时,文元霜突然道:“公主是你的亲生女儿?”从方才听到琅邪的话她就震惊了,只是先前情况紧急她才憋着没问,眼下事情都处理完了她也是再憋不住了。
董天麟看着她,“不错,囡囡的确是我的亲生女儿。”
“怎么会!她明明是我们长公主的女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惊愕的声音戛然而止,“难道你是……你是董丞相家的公子?”
一切似乎都已明了,为什么秦晚秋会知道自己的身世,为什么她会知道十几年前的那些秘闻,却原来竟是早已与生父相认!
董天麟冷哼一声,没否认,转而对秦晚秋道:“囡囡你这两日可好?孩子没事吧?”
“没事,放心吧。”
“那就好,咱们回去吧。”
秦晚秋点点头,跟着他转身离开,留下文元霜望着父女二人的背影一脸惊愕不可思议。
一行人在此地又休息了两日,直到确定秦晚秋的身子是真的没什么问题了方才重新起程上路,叫人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的是,虽然被绑了一遭,却莫名其妙把那些个早孕症状都给“治”好了,再度上路竟然也不晕车不孕吐了,胃口好得很,吃嘛嘛香。
因此,马车倒也恢复了正常速度,不快也不慢,只除了中途会不时停下让她出来透口气歇一歇,其他倒是没怎么浪费时间,而在琅邪之后,这一路却并未再有什么意外,连原先凤岚国的那些虎视眈眈的人似乎都一夕之间消失了,平静得很,直到之后没多久与一拨暗卫相遇后,秦晚秋才知道,大抵是文元霜将那些事报告给了女皇,女皇出手压制国内那些蠢蠢欲动的不安分份子了。
就这样,秦晚秋等人平静而安稳的度过了接下来的路程,等到一行人终于到达了凤岚国国都时,秦晚秋的肚子已经有三个多月了,虽还未显怀,但精神显然比寻常要差了不少,好在她的身子平日调养得很好,又天天喝灵泉滋养,这一路下来虽疲惫但肚子里的宝宝却还是安安稳稳的。
东女国的女皇如今已有五十多岁了,已是年过半百的人,保养得再好,也难免显现出了老态,加之她的身子如今已濒临油尽灯枯,整个人都暴瘦憔悴了下来,仿佛一夕之间就又老了很多,皮肤松弛,头发花白,身形也佝偻了,已看不出过去的风华,然而当了几十年帝王,有些东西却早已深入骨髓,即使如今她已老态龙钟油尽灯枯,但那通身威严尊贵的气度却依旧令人不敢小觑,胆子小些的甚至根本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第一眼看到这个老人,名义上的外祖母,秦晚秋的心里也不知到底是何感受,总而言之很复杂,而一直焦心等待的女皇此时此刻却是已然情绪崩溃了,看到秦晚秋的一瞬间,她那双浑浊的眼里就猛然迸发出了不敢置信的光芒,参杂着惊喜、愧疚与思念。
“瑶儿……”略干涩的唇不禁呢喃出那个念了几十年的名字,女皇激动得一下子站起身,颤颤巍巍而又快速的来到秦晚秋跟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泪水一下子流淌了出来,“瑶儿你回来了……”
“嗤。”一旁的董天麟忍不住嗤笑一声,讽刺意味十足。
先前因为琅邪,他的身份已经暴露,想来文元霜也早已经传了消息回来,是以他也就没再继续掩藏,取下了人皮面具,索性便以本来面貌示人,这也让满心焦灼的陪着女皇一起等待的董丞相一眼就认出了他,顿时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双眼直直的看着他,红着眼眶。
虽说东女国更加重视女儿,但董天麟是她的长子,且自幼相貌精致聪敏过人,无论文武都学得极快极好,可谓是个天资卓越的鬼才般的人物,简直完美得毫无瑕疵,这样的一个儿子,自然受到她无比的重视与喜爱,甚至在她心里的分量比女儿还要重些。
十八年前他带着满腔的痛苦与怨恨突然失踪,自此便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她也因此而大病了一场,病愈后仍旧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他,担心着他,整整十八年,渺无音讯,甚至一度她都以为他是不是已经撑不住下去陪伴他的妻儿了了,谁想十八年后的今天……
“天麟……”
董天麟自然也早就看到了她,他曾经无比怨恨的母亲,甚至这十八年来,那份怨恨都从未消散过,可望着眼前已经两鬓染霜的老人,熟悉而又陌生的,心中却五味杂陈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秦晚秋微皱起眉头,抽出了自己的手,淡淡道:“女皇陛下认错人了,我是秦晚秋。”
女皇一愣,表情怔怔的,似是有些怅然,“不是瑶儿……不是瑶儿……是啊,怎么会是我的瑶儿呢……”
董丞相一看她像是有些魔怔了,急忙上前搀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女皇!女皇,她是瑶儿的亲生女儿啊,您不是一直在期盼着的吗?”
“瑶儿的女儿?”女皇神情恍惚的看着秦晚秋,半晌,笑了,“真的是瑶儿的女儿,你看看,她跟瑶儿长得真像,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像是……就像是当年刚刚成亲时的瑶儿……”
董丞相也看着秦晚秋,心中着实惊诧,甚至也有些恍惚了,当年凤琦瑶和她的儿子成亲时也差不多就是这个岁数,一样的年轻娇俏,一样的风华绝代。
这真的是她的孙女,亲孙女,是她最优秀的儿子和最疼爱的儿媳唯一的骨肉。
“小晚……我可以叫你小晚吗?我是你的亲祖母,你可以叫我奶奶。”董丞相满眼期待的看着秦晚秋。
谁知董天麟却冷笑一声,“囡囡是我的女儿,董丞相莫要乱认亲戚。”
“天麟你……”董丞相的脸色一下子白了,带着些许怒气想要反驳,却张了张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此时,女皇的目光也终于落在了他的身上,不禁一声长叹,“天麟啊,你也终于肯回来了。”
当年初得知他那般残忍的杀了她的一个女儿,她自然也是愤怒的,可冷静下来后却终于还是泻了怒火,不了了之了,说到底,这是她欠他的,欠瑶儿的,她知道他心里怨恨,所以他选择用自己的方式替瑶儿报仇讨回公道,她这个不合格的母亲又有什么资格去怪罪他?这么多年过去了,那点愤怒早已烟消云散,愧疚却在一日日增加,对瑶儿,对他,还有她那对可怜的外孙外孙女。
“你母亲不过是个臣子,朕的主意她无法违抗,不要再怪你母亲了,这么多年来她也不容易,日日夜夜都在盼着你平安,盼着你回来……如今朕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的年纪也不小了,别再犟了天麟。”
董天麟依旧面无表情,丝毫不曾有所动容,袖子下的双手却不禁握成了拳。
董丞相眼中期待的亮光渐渐熄灭,变得灰败颓丧。
“女皇,小晚和……天麟他们这一路舟车劳顿,想来也是疲惫极了,小晚这肚子里还有孩子呢,不如叫他们先去好好歇歇吧?”
“你说的是,我这一时激动竟是忘了。”女皇看着秦晚秋脸上淡淡的疲惫倦意,不禁有些懊恼,赶忙唤人来将他们带去早已准备好的宫殿休息。
女皇给秦晚秋安排的住所是凤仪宫,是整个东女国皇宫中除了女皇的栖凤宫以外最奢华最精致的宫殿,是东女国继承人的象征,也是曾经凤琦瑶的住所,自她去世后,这座奢华的宫殿便被空置了下来,再没有一个人能有幸住得到它,甚至除了里面负责看护打扫的宫人以外,其他任何人都不得擅自靠近那里,俨然成为了宫中禁地。
眼下这样一个有着特殊意义象征的宫殿却被安排给了秦晚秋,不少人可是真不淡定了,宫里宫外的风向一下子就变得诡谲起来,本来就因为女皇病重,夺嫡已经趋近白热化的东女国,瞬间更是如同火上浇油般烧得那叫一个炽热澎湃。
而引起这些动乱的主角却是一点也不知道外面的风起云涌,倒是睡了个天昏地暗,没办法,谁叫人家现在是个孕妇呢,整个人愈发的开始嗜睡了,等到她这一觉舒舒服服的醒来时,外面天色都已经昏暗了。
“主子。”
“扶我起来。”秦晚秋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扶着黄衣的手下了床,边上的宫女们立时就上前来欲要伺候她穿衣梳洗,黄衣绿衣两个人也知道这地方不安全得很,哪里肯随便让人近她的身,便率先拿了衣裳替她穿戴,有意无意的拦着那些宫女。
秦晚秋挥了挥手,对那些宫女道:“你们都退下。”
宫女们面面相觑,也不敢多说什么,乖乖退了下去。
黄衣虽面冷,但实际上却是个最细心不过的,且手也巧得很,一向都是由她替秦晚秋梳妆的,绿衣对此每每都泄气得很,却又无可奈何。
“主子您饿了吧?奴婢去叫人传膳?”
“去吧。”
因着怀了身孕,秦晚秋如今也是一点脂粉都不用了,只简单梳了个发髻,倒是快得很,这边才收拾完,膳食便也传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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