屧廊人去苔空绿(1)
南苑校场,玄淩策马而驰,马蹄声哒哒而落,踏起一圈圈漾起的沙尘,宛如一朵朵褐色的山茶花,三圈过后,玄淩松开缰绳,反手抽出白翎箭,右手则倏然引开了那赤漆犀角长弓,认扣搭弦,只听得三声呼啸的箭鸣,箭箭正中靶心,周围的校场小吏纷纷欢呼,擂起战鼓。
玄淩分外得意,一夹马肚,大宛宝马撒了欢似的向前奔去,犹如追日之光一般,墨绿色披风随风高高扬起,星星点点折出迷离的金色日光,如波光粼粼,甚为夺目。
“驾!”又是一匹银色骏马扬蹄而出,马背之人一袭大红色披风甚为飘逸,此人杏目柳眉、面如满月,正是真宁帝姬,她稳稳匍匐,目光直追前方不远的玄淩,一匹青丝只以玉兰花枝松松挽住,经得疾风一扬,几绺发丝便调皮地挣出,于巾帼之英气中更添了几许柔婉之意。
玄淩似乎知道真宁在身后不远,把手中的弓弦忽的向上一抛,真宁却不慌张,狠狠一夹马肚飞驰向前,赤漆犀角长弓与白翎箭落地的速度虽是极快,真宁却转瞬已在眼前,一个漂亮的海底捞月,只见红色披风哗地吹开,宛如绽放的千日红一般绚烂,待到真宁起身,已是左手持弓、右手牢牢握住缰绳,而那白翎箭却被衔在唇间。正午方过,日光蓬勃,满满洒落的光辉映耀,如同镀上一层若有若无的金辉流转腾挪。一时间,只觉得真宁无比娇艳。
真宁一转缰绳,骏马一声长啸,便像离弦之箭直奔靶场而来,只见她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转瞬间,弦满箭离,亦是稳中红心,竟丝毫不逊于玄淩。
看台上的朱成璧不由含笑:“真宁的骑射功夫比之玄淩更佳!”
奕渮双手抱于胸前,点头笑道:“帝姬的骑射曾经有皇兄指导的基础在,去年陈恪父子进京,也缠着陈舜教了不少,如今玄淩练习骑射,帝姬也是每每一同练习。”
朱成璧莞尔一笑:“倒叫王爷辛苦,收了两个徒弟呢。”
奕渮几步向前,为朱成璧挡过一阵席卷而来的风沙,回首笑道:“长宁素来只喜欢闷着绣花样,玄洺又小,教一教淩儿和真宁,我也觉得有些天伦之乐的感觉。”奕渮深深注视着朱成璧微微避开的目光,“更何况,这是为你,我总是愿意。”
朱成璧眸光微垂,只觉得两颊微微烧起,片刻只道:“你素日里公务甚多,也不要太过劳累,朱祈祯与孙传宗也可教导他们。”语毕,朱成璧臻首思索,“听闻你辞去了刑部尚书一职,改任吏部尚书了?”
奕渮点一点头:“吏部是个好差事,人事调管、官员任免,如此便可一并牢牢掌握了,前些日子我任命了慕容迥主理西南战事,他素来善于领兵,只是被博陵侯压制许久。西南战事数年未平,如今安兆、幽并六州全线失守,局势不利,又不可一蹴而就,也只能先保持着目前的情势罢了。”
朱成璧眉心微蹙:“西南战事是皇上的一块心病,只是废后以来,皇上的身体总是不好,朝野之事,如今多半是交给你处理。”朱成璧微微一顿,“虽然你重权在握,但也不可太过独断,事无巨细,一定要向皇上禀报才算,直到他烦了为止。”
奕渮轻轻一笑:“你放心便是,我自有分寸,只是……”踌躇片刻,奕渮终究探究着问道,“太后的身子到底如何,怎的皇兄连我都不让探视了?”
朱成璧心里咯噔一声,忙道:“太后的身子确实不好,又为废后的所作所为伤心不已,素日里只是兀自沉睡着,梁太医说了,眼下只能静养为宜,连从前日日侍疾的叶德仪都不再侍奉在侧了。”
奕渮负手而立,只是沉沉叹气:“我从小是太后带大的,如今太后病重,我却不能于一侧侍奉,总觉得自己实在是不孝。”
朱成璧柔声劝慰道:“太后知道你如今政事繁忙,也是不愿意让你分心。”朱成璧虽是微有不忍,却也只绽了极暖的笑意道,“太后吉人天相,只消养一阵子便能凤体安康,你不必忧心。”
奕渮轻轻颔首:“你多帮我照应着便是。”语毕似是愧疚,“如今你虽是手握摄六宫之事,但之前宫中多有风浪,我总是不能在你身边。”
朱成璧浅浅一笑,一拢鬓边的碎发,语调越发的柔腻:“不,你一直在我身边。”皓腕之上,那只碧玉莲花镯子有莹润的光泽低转,如拂岸的细嫩垂柳,带上些许迷离的细碎日华。
奕渮心中一暖,终是含笑:“我们的日子,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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