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弈澹的身子终是好了许多,朱成璧款步出了仪元殿,只见天空是一汪碧水般的澄澈,触目所及的殿外,奕渮一袭月青色长衫,正望着远处静静出神。
朱成璧徐步上前,微微展颜:“王爷安好。”
奕渮回过神来,脸上的神色却是捉摸不透,有些悲悯,也有些沉郁,他微微一笑以作回礼:“娘娘金安,皇兄怎么样了。”
朱成璧微微转眸,摘下手上的镂银镶玉护甲对竹息道:“方才沾了些汤药,你且去擦拭干净了。”
竹息忙带了身边的宫女一同下去,朱成璧见四下无人,方低低道:“太医只叫皇上好生养着,表面上皇上还算身子康健,只是自从废后以来,皇上就是五内郁结,如今太后薨逝,一时间没调理过来,新疾旧病叠发,怕是身子大损。”
奕渮点点头:“如今夏氏党羽大有凋蔽衰零之势,前朝也颇不太平,你在后宫也要多多留意才是。”奕渮微微一顿,似在思索,“我也听说了昔年昭慧太后之事,是因为这个皇兄才不许太后灵位入太庙的吗?”
朱成璧心中一跳,微微避开奕渮的视线,只道:“皇上确实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奕渮略略点头,却没有移开视线,沉闷的声音仿佛从胸腔逼出:“皇兄素来与太后感情甚笃,你可知道是谁挑动了皇兄的疑窦?”
朱成璧悄悄把双手缩回袖中,只觉得手心腻滑而潮湿,低低道:“我并不知道。”
奕渮终是别过头去,静静看着仪元殿的汉白玉雕栏:“皇兄似乎非常愤怒,我几次请求希望在太后灵柩前磕个头以尽哀思,皇兄都没有答应。”
朱成璧微微垂眸,奕渮也是由昭宪太后抚养长大,只是不同于昭慧太后,当年的璟贵嫔是自愿将他交由昭宪太后抚育,即便昭宪太后犯下大错,在奕渮心中,却依旧是把她当做母亲的,只是,如果他发现昔年之事是自己一手揭发,会是怎样的惊怒交加?不,不行,这件事情,绝不能让奕渮知晓!
朱成璧沉沉叹气,婉言劝道:“皇上在气头上,难免语气重些,我会帮你劝一劝他,你不必难过。”
奕渮沉默不语,许久只是轻轻道:“不必了,我知道他的性子,若只是在气头上,他不会将此事做绝,昭宪太后薨逝,后事竟极其冷清,我只怕她在泉下魂魄不宁,你且好好保重吧。”语毕,奕渮自是缓缓离去,一个恍惚,却见梁王正妃徐徽音携了长宁宗姬立于不远处,心头微微发酸,他的心情低落,自有娇妻爱女陪伴左右,我又算什么呢?
天长地久有时尽,更何况,你我之间从来都隔着种种人事,若有一天,我们真的走到尽头,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秋意的气息逐渐弥漫起来之时,万金阁的叶德仪悬梁自裁。
朱成璧闲闲在御花园散步,看着真宁在秋千边上与玄淩说笑,伸手掐过一朵杜若细细赏玩,竹息轻轻道:“奴婢查实了,这位叶德仪并不是德州知府的女儿,只不过是李代桃僵的把戏罢了。”
“李代桃僵?”
“是,昔年昭宪太后省亲之时,在路上看到了叶德仪,彼时的她还只是个孩子,她的母亲得了时疫,奄奄一息,故而太后收留了叶德仪,只不过早些年是在夏府里养着的,后来又送去了德州知府家为养女。”竹息娓娓道来,如今她在后宫的宫人之中也算得上是头一份的尊贵,自然没有什么事情查不清楚。
朱成璧望一眼天空,阳光滟滟,碧色如洗,夏氏姑侄掌控后宫多年,如今,阴云既已逸散,心里,到底还是为叶德仪低低一叹:“她却是忠心之人,因为叶氏养了自己多年,便心甘情愿入宫,又为太后效马前之力,即便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来求本宫。”
竹息亦是叹息:“忠主之人,于这个尔虞我诈、拜高踩低的紫奥城,确属难得。”
朱成璧轻轻一弹涟泽幽兰的水袖:“罢了,叶德仪自裁虽是大罪,但也可算作是为昭宪太后殉葬,昭宪太后的后事颇为冷清,未免皇眷宗亲议论纷扰,便将她好好葬了吧,待到皇上精神好些,我便再为她求个谥号,也算是不负了她的忠心可鉴。”
竹息微微屈膝:“娘娘仁慈。”
朱成璧沉思片刻,转了话题道:“郑姑姑走前,可去见过闵琼萝?”
竹息闻言忙道:“没有。”
朱成璧点一点头:“那是最好,她们其实是不必见面的,若是见了,反而无端要生出一些事来,也亏得她们都是明白人。”朱成璧正一正发鬓的紫雀纹鎏金穿玉步摇,转眸望着真宁,“真宁也有十五了,只不过昭宪太后新近薨逝,暂且还是不宜出阁的。”
竹息笑道:“帝姬已然长成,比起乐安公主,帝姬娇俏,更得皇上的钟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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