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梨花满地不开门(2)(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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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梨花满地不开门(2)

朱祈祯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的朱府,自己一定是面色苍白,步履踉跄,才会让邱艺澄与木棉那样的惊慌失措。

“你们都出去。”推开书房的门,朱祈祯撇开七手八脚欲来搀扶自己的众人,低低吩咐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朱祈祯静静坐在书案前,偌大的书房,静得只听到自己的呼吸。

朱祈祯只觉得一颗心慢慢地沉下去,沉入荒凉如死地的深海,又被什么死死按住,再也无法浮起。十年来的每一寸光阴都似针扎一般,呼啸刺入,又呼啸拔出,那是切入肌肤、深入骨髓的痛,不可遏制。

十年前,孙传宗推开朱府的大门,而彼时的朱府,不过是一个小小院落,远非如今这样壮阔幽深的宅邸。阳春三月,草长莺飞,一树树的梨花正开得触目惊心,空气里都充盈着清甜的梨香。自己在梨树下,只着一身短衣,将剑舞得飒飒生风。

不经意的回眸,自己看到了他,那个消瘦的清秀少年,正呆呆站在门口,面上不知是何神情。彼时的自己认为他是钦佩,是羡慕,却完全忽略了他面上泊着的一丝感动与欢悦。只是,即便注意到了,也会不明所以地淡忘吧。

一阵冷风忽然从窗棂的缝隙中穿梭而入,掀动低垂的帘幕,似带着一缕薄淡的湿意,猝不及防地袭上朱祈祯的身体,让他周身一颤。

朱祈祯不由自主地望向窗外。

原来,下雪了,是今年入冬的第一场雪。

鹅毛样的雪花飞舞在空中,漫天席地、杂乱地卷着,似乎整个世界都要茫茫然然地洇没在絮絮的雪花中。朱祈祯下意识推开长窗,有几片雪花被风裹挟着贯入,扑在他的面上,晶莹剔透,宛如泪花,宛如冰霜,宛如春日里的柳絮翩扬。

那一瞬的迟疑,朱祈祯忽然想起,在三年前,迎娶木棉之后的某一日,自己与孙传宗并肩走在太液池边,孙传宗薄凉的低语:“我师傅曾告诉我,有的路,既然已经选择,就不要再回头。人也是一样,放开了就不要再记得。”

所以,这一次,你准备彻底地放开我吗?

朱祈祯遽然起身,猛地推开大门,狂奔而出。

朱府到孙府的路是极熟稔的,路上的行人晓得他是朝廷要员,纷纷向两侧避让。朱祈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带着孙传宗离开京城,离开这勾心斗角的噬人的地方。要拿孙传宗的命来换取自己的富贵前程与安稳人生,自己根本输不起。

近了,近了,孙府就在眼前!

朱祈祯心里忽然涌起大片大片的喜悦,仿佛失而复得的珍宝就在眼前,他推开大门,一路奔向书房。

随着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推开,孙传宗正背对着他,着一袭月白色长衫,一如当初,自己被允诺了骁骑营统领之位的那一日,回到朱府,他就是这样静静立于门前。

怔忪的瞬间,孙传宗似乎仰一仰头,手里的一只酒杯倏然滑落,碎裂四溅的瓷片如洁白的新雪。

心里仿佛被什么狠狠抓挠,涌起的疼痛让朱祈祯几乎站不住了,他半是踉跄半是奔过去,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孙传宗,跌坐在地上:“你喝了什么,快吐出来!”

孙传宗掩饰不住满眼的惊诧,低低斥道:“胡闹,你怎么能来……”一语未落,他的眉心猛地一跳,仿佛是走到生命尽头的蝴蝶,最后一次振动自己的羽翅,“我把毒下在梨花白里,这样喝下去,一点都不痛。”

朱祈祯颤抖着去摸地上碎裂的酒杯,那里头连一丝残存的酒液都没有,尖锐的瓷片划破自己的手指,有殷红的血珠渗出,却根本感觉不到疼,还是因为,心里已经疼到了极点,便再也感觉不到身体的疼了?

“真可惜,本来想为你酿一辈子的梨花白,不可能了……”孙传宗躺倒在朱祈祯怀里,语调微弱如被冲上浅滩的幼鱼,几乎是奄奄一息。

“梨花白?”朱祈祯猛然惊醒,“一直都是你酿的?”

“你的院子里,那样多的梨树,岂不可惜?”孙传宗微微一笑,目光迷蒙,似望穿了自己的一生,“我骗了你那么久,你恨不恨我?”

朱祈祯泪眼朦胧,惶然地摇头。

“千万……千万不要为我难过,我的命本来就是你救的……”

“什么?”

孙传宗凄然一笑:“十五年前,我在河边浣衣,不小心坠入河中,是你救了我出来,深冬的河水,那样冰冷……”

一口一口的鲜血,从孙传宗的唇角滚落,那样滚烫,落在朱祈祯的衣襟,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烫穿。

朱祈祯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他不敢相信,指尖颤抖地如深秋枝头萧索的黄叶:“是你!是你!”

“我的命,如今还给你,你不要难过,你要告诉摄政王,我这样的人,就应该拖去乱葬岗,才能还给太后、还给竹息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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