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枯枝似的手指、紧紧攥住裴知强壮的手腕,他看着眼前的外公,七十三岁的老人家了,年轻时再厉害、如今也是老态龙钟,一双浑浊的眼睛焦急地盯着他。
这样的场景,很多年前也有过一次。裴知五岁,被攥着领口、被严厉质问为什么替爸爸撒谎,那时候的陈正霆在孩子眼里高大得像座山,一巴掌扇过来、裴知被打得满嘴巴血。
小客厅里的空气越来越压抑,裴知不动声色地深深吸了口气,轻轻从手腕上解下外公的手。
"等过了这一阵,司空良心情平复,我再告诉他。"裴知,终究让了一步。
陈正霆心里松了一口气,就听裴知又说:"还有。"他看向裴知,只见裴知眼神仿佛从高高的地方看着他似的、说:"那个女孩子没有躺着花那笔钱,她成长得很好、现在是个很有成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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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知下了停车场才发现外套没拿下来,想想这时突然折返、必定撞破正围绕他的八卦热聊,还是算了。就这么穿着一件薄薄的黑色衬衫靠在车旁,他倦倦地侧过脸去、点了一支烟。
昏暗的地下停车场,烟头一亮一亮的火光照着手腕上的沉香木手串,裴知伸手去捏住红色的雕漆小屏风,手指细细在屏风底部摩挲着……那字也太小了,他今天之前真的一点都没发现。
萧晨……裴知心上像是慢慢按下火光明亮的烟头。当年为什么没有再去看看她呢?就算担心会勾起她的噩梦回忆,就算由衷希望着她已远走高飞鹏程万里,就算……就算是信任外公,裴知你也该去确认她的处境啊,毕竟那是被你弟弟牵连、跌入命运漩涡的无辜少女。
"喂?"裴知接起响了很久的手机,"什么事。"
"你嗓子怎么了?"电话里展曜开开心心地问,"感冒啦?"
"没有。你有事吗?"
"噢,我们约晚上十点的冰球场,缺个前锋啊!你能来吗?"
裴知没空,今天为了来这里、已经耽误了很多工作,他抬手耙了耙头发,正要叹气拒绝,突然想起:"叶怀远在吗?"
"在啊!就是他小子组的局,嘻嘻,他家里面河东狮吼,把他郁闷的不行了。"
裴知缓缓呼出一口气,说那好,"晚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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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知在地下车库的昏暗光线里默默抽完一支烟的时刻,贺家山上萧晨正在教小病雕龙脊背的特殊手法,小病坐在她的御用工作台前,萧晨站在他身后悉心指导着。
"你怎么就是学不会这个呢?片刀明明是你平时用的最好的。"萧晨苦恼极了,附身抓住小病的手,隔着他的手指捏住他手中片刀,"再来一次啊,你集中精神、仔细感受,指腹顶住刀的时候力道是这样柔中带刚的……"
她几乎是从背后抱着他的姿势,纤细的手、比他手小了三分之一,十指交扣的时候……耳中血液轰隆隆的快速流动声音,戚鹤尧完全听不清楚她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他喉结耸动、机械地一直"嗯"、"哦"。
"来,你再试一遍。"萧晨松开他,站到桌边,她用充满希望的眼神凝视爱徒,"稳住啊,回忆刚才我给你的手感!"
小病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挪动身体往工作台坐得更近了一些。他手指微动,随意的下刀,想了想、还得让她感觉到手把手教学有用才行!他又用心地下了两刀。
"哐"一声,是萧晨从一旁工具箱里取出了电锯。小病背上一紧,这次倒不是假装、真的手感丧失了,龙脊背片得像狗啃的。
"日……"熟悉的电锯声,在三号工棚中日常亲切地响起。小病丢下片刀就往外跑,大长腿连跨两张工作台,连滚带爬逃了出去。
萧晨把狗徒弟的狗作品锯成了渣渣,还不解恨,举着电锯往外冲、想把小病追得绕贺家山跑两圈以儆效尤。
但是跑过工作台的时候、一眼瞥见桌上手机有来电刚刚挂断。
手机屏幕因为来电无人接听而暗了下去,某人的少女心却像炸了原子弹一般升腾起明亮的蘑菇云!
把心爱的电锯毫不在意地扔到一边,萧晨捧起手机飞快回拨过去:"裴知!"
"嗯,萧晨,你在忙吗?"
"不忙啊!"萧晨用食指咚咚咚戳着自己脑袋、提醒自己声音别太喜悦,"怎么了?你找我有事哦?"
"你这几天是不是要搬过来了?搬家需要帮忙吗?"男人声音低低沉沉的,挨着手机的那只耳朵都发烫了!萧晨在原地无声地、又是捧脸又是疯狂摇头。
"萧晨?"裴知等了一会儿,耐心地问。
"哦,"蹲在地上的萧晨,放开捂着嘴巴的手,语气矜持地缓声说:"你要是能来帮忙那就最好啦,不过你不忙吗?"
地下停车场里,坐在车中打电话的裴知一愣,他本来是想让司空良给她搬家干活赎罪,不过既然萧晨提了--"没关系,你告诉我哪天,我把时间空出来。"
贺家山上,小病从工棚里逃生之后一直躲在门口大树后边,等了许久也没见萧晨举着电锯追出来,还以为她毕竟最宠爱他,正心中暖暖,突然那工棚的门被从里面狠狠撞开。
"呀呼!"一道人影连蹦带跳冲出来,高举着双手一路欢呼、疯了一般冲向贺小雪的屋子。
小病伏在大树上、手指激烈抠着树皮--他是把萧晨给气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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