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贪欲迷宫（二）（1 / 2）

浩浩荡荡的军车车队，沿着恒河河岸，一路向上游驶去。

因为剧情的改变，主要场景从美洲的亚马逊移到了亚洲的印度。

原作中，克格勃要在冷战时期向美洲偷运军队，规模根本不可能太大，最终成行的不过就区区四辆车子的车队。而在这片大陆上，苏联要跨过一整个中国，往印度明目张胆地派遣军队，完全是轻而易举的事。所以这一次寻找楞伽城之旅，规模极其浩大，根本不是原影片中那可怜的车队能比拟的。

而且，中国官方对于这次名义上的考古行为，也是给予了大力的帮助。毕竟毛**本人也是孙悟空的Fans，专门为《大闹天宫》这出戏提的字“金猴降妖”，还有诗句“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也是脍炙人口。再说，这次行动的主要领头人是宋家姐弟，中国方面面子上也大大有光，所以这么大规模的车队，毫无阻滞地跨越了一整个中国，直入印度境内。

至于印度方面，可不敢对这两个手握核武器威慑力量的大国出声反对。哪怕楞伽城是属于印度所有的古文化遗产，中国方面抛出一个“追溯孙悟空形象变迁的文化研究”为藉口，就将印度方不满的声音给压了下去。不管过去的历史多么辉煌，如果现在没有足够的力量来保护，也只会落得个给外人研究的下场。

恒河上游的未开发地带，并不比亚马逊的丛林开阔多少。所以还是得有几辆和影片中一样的开路车，将一棵棵高龄大树锯倒，硬生生在密林中开出一条路来。

宋逸风随军坐在车队中部的运输卡车上，负责看守琼斯、奥克斯利两人，还有重要的水晶头骨。宋逸云则坐在最前方的军车上，给整支车队领路。

有着琼斯翻译出来的文献，再加上宋逸云的精神力扫描能力，他们连向导都不需要，压根就不给印度方面插足的机会。而且因为有着精神力联络的便捷，宋家姐弟也不怕车队拉得过长。

在旅途的颠簸中，宋逸风望了望各自蜷在车厢中的琼斯和奥克斯利。

大概是因为剧情大幅度改变，没有出现琼斯的旧情人玛丽安和儿子马特，也没有背叛的同僚麦克，所以在一整个旅途中，琼斯都没有表现出太过不合作的情绪。当然，现在车队的规模暴涨，就算琼斯有异心，也要掂量一下自己带着奥克斯利能不能逃得出去。

另外，琼斯本人看起来对这次印度之旅，也不是毫无兴趣的。现在他就手捧着一本《西游记》，正看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另拿起一本《罗摩衍那》对照一下。

“博士，《西游记》很好看吗？”百般无聊之中，宋逸风和琼斯搭起话来。

“能看到中文原版的小说，实在太好了。”琼斯扬扬手里的书，“知道吗？《西游记》在西方的英译本，标题就只是一个单词——《Monkey/猴》，实在是令人笑掉大牙！这种程度的翻译，怎么可能让人明白书中的精髓呢？现在有机会读到原汁原味的版本，这对考古学家来说，可是求之不得的。”

“那你从这小说当中，都研究出了些什么？”宋逸风再问。

“现在通过对照这两本书，我越来越相信孙悟空的传说，是衍生至《罗摩衍那》了。”琼斯把两本书都拿在手中。

“孙悟空参考《罗摩衍那》一说，是中国学者胡适先提出来的，但是著名作家鲁迅却不同意该说，认为孙悟空是衍生自本国的无支祁传说。”琼斯接连提到中国文学史上的两大名人，就算宋逸风再怎么孤陋寡闻，也不由提起了兴趣。

“就我个人认为，鲁迅先生实在是太过拘泥于民族感情了。”琼斯说出自己的见解，“孙悟空和哈奴曼之间有种种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和无支祁却没有过多雷同之处。”

“无支祁的故事发生在大禹治水时代，极其古远。但在《山海经》之中，对于无支祁仅仅只有一笔带过，除了有个名号外，任何形貌神通描写都没有。其传说主要还是兴盛于中国唐代，真正的书面记载始见于北宋的《太平广记》，而且也不甚详尽，除了提到其貌若猿猴外，就再难找到和孙悟空的相似之处。”

想不到琼斯仅仅是走马观花般从中国走了一圈，就已经搜集到这么多资料了，要知道，这个背景年代还没有搜索引擎这类东西帮助呢。

“到了元代的时候，元杂剧中开始出现一个神通广大的猕猴精形象，几乎和孙悟空已有八分相似，而且还自报过家世。”琼斯翻看笔记，“像是元明杂剧《二郎神锁齐天大圣》中，猕猴精自称家有姊妹五人，大姊是梨山老母，二姊是无支祁圣母，大兄是通天大圣，自己是齐天大圣，最后还有个小妹铁色猕猴。”

琼斯在笔记上涂涂画画，“在其它杂剧中，还有三姊弟之说。比如杂剧《西游记》中，猕猴精就自称家有大姊龟山圣母——即无支祁，还有大兄通天大圣，自己则是齐天大圣。这部杂剧中，已经开始出现‘西游记’这个名字了，后来吴承恩就直接取了此名作书名。不过不管是五姊妹说还是三姊妹说，无支祁都必在其中，而且都比齐天大圣年长。”

“一窝猴头，还是蛮热闹的。”宋逸风点点头。其实他本就从龙王跋难陀处听说了真正的孙悟空家世，现在也不过是听琼斯说一下研究心得，消遣消遣时间。

照跋难陀的说法，当初妖皇一人独斗十二祖巫，重伤之下只走脱了三个元神，回到主位面后，分别化生为无支祁、袁洪和孙悟空三世。其中无支祁是最早出世的，确实当得上大姊这个称呼，只不过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居然是一头母猴。

琼斯哪知道宋逸风本就了解了真相，还在继续发表自己的研究。

“到了《西游记》成书时，也直接取了这个‘齐天大圣’的名号，不过倒是把孙悟空的身世，从众姊妹中独立了出来，写成了自石中爆出，无父无母。不过从元代传说中，也可以看到孙悟空的原型，和无支祁已经有了明显区别。”

“另外，”琼斯笑了笑，“无支祁的形象到了元明后，已经明显女性化，除了水猿大圣这个头衔外，还有龟山圣母、泗州圣母、水母娘娘等称呼，《西游记》中甚至还间接出现过水母娘娘这称谓两次。这就和西王母的形象，从《山海经》中的凤翼豹尾白虎，到《太平广记》中的雍容女仙的转变类似。大概是因为水为阴性，无支祁作为水神，形象也就逐渐变得女性化了。”

“这些传说，还真是越传越离谱。”宋逸风听到这里，也不由笑起来。

“说到水神的身份，孙悟空是无支祁说还有一个硬伤。”琼斯弹了弹手中书，“那就是无支祁乃是水神，大禹将其镇压后才治水成功的。而《西游记》中，描述的孙悟空乃是正猴形火格，禀性是火中之金，所以孙悟空天性畏水。通观整本《西游记》，除了入龙宫索取金箍棒那一次外，后面凡是遇到需入水的活时，几乎都是推给师弟们去干的。”

“如果吴承恩当年创作孙悟空形象的时候，是参考了无支祁，那便不应该将这么明显的特点改掉。”琼斯边说边摇头，“毕竟少了这个水神的威能，孙悟空和无支祁就几乎没有什么相似之处了，这样一来，又有什么可参考的呢？”

“中国本有神话中，难以看出无支祁和孙悟空之间存在演化关系，而且越考究只会越发觉两者差异之大。”琼斯的话有点盖棺定论的味道，“与之相对的，佛经中存在大量猿猴求道的故事，却可以在其中看到孙悟空的影子。”

“唐宋时佛经得到大量翻译，这些猿猴的故事很容易融入民间。”琼斯捧着笔记，继续说着，“比如说，当时唐人笔记中，就有猕猴悟道，证得狮子月如来的记载，或许这就成了孙悟空后来成就斗战胜如来的启示。而且猕猴精形象最盛的元代，正是密乘佛教大兴的时候，要说不受到佛经的影响，是完全不可能的。”

“即使不说佛经，如果我们再翻开《罗摩衍那》的话，还可以看到更多孙悟空形象的雏形。”琼斯翻开了另一本书，“比如说这一段：哈奴曼被罗波那擒到，押入楞伽城中，以烈火焚烧。但不料哈奴曼火中不灭，大闹无忧园，还拖着一尾巴的火焰在城中乱窜，反将整座城池焚毁了。《西游记》中，孙悟空被天兵擒下，送入老君炉中煅烧，却久久无法烧化，最后更踢翻了火炉，大闹天宫，这两段描述是何其相似啊！”

“而且，在《罗摩衍那》中，哈奴曼的武器就是一根虎头如意金箍棒，《西游记》几乎是原封未动就照搬过来了。只不过，在前面多加了一段故事，描述成大禹的定海神珍铁，并得自龙宫而已。”琼斯又说出了一个证据，“所以，孙悟空和无支祁的关系很难界定，但参考至哈奴曼却是毋庸置疑的。”

“猴子不是原装国货，难怪鲁迅先生不愿意接受这个观点。”宋逸风苦笑了一下，“也难怪，送我们过境的那些中国官员，脸上的表情都是怪怪的。如果此行成功的话，可以让中国名正言顺地分一杯羹，但同时也等于承认了，孙猴子这个神通广大的家伙，只不过是舶来品。利益和民族情感，还真是难以两全。”

“现在的楞伽城中，我可不认为还能找到多少当年的痕迹。再说，你们两国此行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楞伽城中的财富和力量罢了，说什么文化考察只是表面上的功夫。”琼斯将几本书收了起来，“用一句中国的名言来形容的话，那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好了，学术讲座到此结束，我也很高兴你能听得下去。”琼斯望了望车厢外的天色，“我想，也该差不多停下扎营了，这次来了这么多人，恐怕光搭帐篷就得费不少时间呢。”

说着，卡车车身一晃，缓缓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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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靠近河岸的空地上，车辆围成了一个大圈，中间则是成片的帐篷。以车队目前的速度，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内就到达目的地，所以早就做好了一切持久战的准备。

在营地中心的主帐篷中，琼斯带着奥克斯利，和宋家姐弟一齐进餐。

琼斯切下一块清蒸鱼块送入嘴里，吃得赞不绝口。

“宋小姐，想不到你的手艺这么出色。我已经有二十年没有吃过这么地道的中国菜了，如果以后每天你都能亲自下厨，那要我合作也不是难事。”

“如果能有助于改善我们之间的关系，那我也可以勉为其难。”宋逸云坐在另一边的桌子旁，看着眼前的地图，淡淡地回应琼斯。

宋逸风用舌头体味着久违的姐姐的味道，心中对琼斯多少有点感激。之前因为琼斯抱怨吃腻了俄式的土豆烧牛肉，所以宋逸云才罕有的亲自下厨，用就近找到的新鲜食材做了一桌菜肴。

鱼是河里刚捕捞上来的，蔬菜也是河边采来的野蕨，饭是蛋炒饭，再搭配一盘肉汤和一碟炒肉丝，典型的家常菜，不奢华但是很有味道。

“对了，这肉是什么肉？鸡丝吗？”琼斯勺起一束肉丝，“似乎汤里的也是同样的肉，吃起来感觉不错，比以前的顿顿牛肉好多了。”

“我们现有的肉食，几乎都是中国境内采购到的。”宋逸云放下了地图，转向琼斯。

“因为现在的印度人，大多信仰印度教和伊斯兰教，佛教徒反倒很少了。而印度教禁食牛肉，伊斯兰教禁食猪肉，所以我们在印度补给时，在肉类供应上遇到了不少麻烦。”

“我理解。”琼斯点点头，再将一蓬肉丝扫进嘴里，“所以，你们就大量采购了鸡肉吗？”

“鸡确实是采购有，而且活牛也不少，只要我们没有当场宰杀牛，印度教徒也不至于无理取闹。”宋逸云给自己盛了一碗汤。

“不过今天的主菜，绝对会出乎你意料，那可是一道有名的广东菜肴。”

“是什么？”琼斯继续往嘴里扒饭。

“蛇肉。”宋逸云淡淡说道。

“蛇……是蛇？！”琼斯在一刻瞪大了眼睛，看他那样子，差点就把嘴里的饭喷出来了！

“你……你竟然给我们吃蛇！”琼斯指着宋逸云，手指不住颤抖着。

“又怎么了？博士，蛇羹在广东是一道名菜呢，蛇肉甚至还被称为‘龙肉’，可是难得的食材。”宋逸云对琼斯的此刻表现，多少有一点不解。

“今天士兵们扎营的时候，发现了一个蛇巢，就宰杀了其中的蟒蛇来解馋。刚好你说要吃点不一样的东西，我就索要了一些蛇肉来做菜。”

“如果用蛇皮和鸭掌做成凉拌菜，就是著名的‘龙衣凤爪’；如果和猫肉一齐炒，就是‘龙虎斗’；如果和乌龟或甲鱼一齐炖，那龟蛇汤也是一道名菜……”宋逸云继续介绍着自己了解的蛇羹，丝毫未察觉到琼斯的脸色越来越青。

“不过那些菜，大多都是用小蛇做的，用蟒蛇肉就不一定美味。再说，现在食材不足，我也就简单地做成了一菜一汤……琼斯博士！你怎么了？脸色怎么不对？”

“你不要再说了……”琼斯举起一只手，努力地压抑着胃部翻涌上来的呕吐感。

“需要我叫医生吗？博士，现在可不是能让你生病的时候。”宋逸云望着琼斯，皱起了眉头。

“我想也许不用。”宋逸风在一旁帮忙解释，“我没记错的话，琼斯博士怕蛇，而刚刚这一顿里，他在不知不觉中吃了不少蛇肉。”

“怕蛇？”宋逸云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了琼斯一会儿，然后猛地站起来，一路哈哈大笑地出门而去。

“天啊，我刚刚到底吃了多少蛇肉啊！”琼斯捂住自己的喉咙，一副想呕吐又舍不得的样子，毕竟宋逸云做菜的手艺实在太好了。

“博士，如果你能接受的话，那你刚刚吃下的都是鸡肉。”宋逸风教他自我欺瞒**，“你不过是吃了一些炒鸡丝和鸡汤而已。”

“对，我吃的是鸡肉，是鸡肉……”这么喃喃自语中，琼斯的脸色渐渐好转。

“有时候，我觉得精神失常了也还真幸福。”琼斯瞥了旁边一眼，奥克斯利正在大口喝着蛇肉汤，一点异样也没有。

虽然呕吐的感觉暂时止住了，但琼斯再不敢去碰肉和汤。

“还好，鱼和蕨菜已经够满足我了，而且还有这么多饭……”琼斯心有余悸地往嘴里拨拉着炒饭。

“对了，博士，我忘了跟你说呢。”去而复返的宋逸云从帐篷外探进一颗头，“那蛋炒饭用的蛋……士兵们发现的是一条母蛇，刚好产下了几枚蛇蛋，所以……”

“不会吧！”琼斯望着自己的饭盘，眼珠都快掉了下来。片刻后，帐篷的一角传来了呕吐的声音。

“还有呢，博士。”看来宋逸云还没这么简单放过他，“这附近蛇类众多，士兵们刚刚那一顿吃上了瘾，还准备以后天天捕蛇来补充蛋白质呢！”

说完之后，宋逸云哈哈大笑着离去，就如同一个发现了中意玩具的小孩子。

“对不起，博士。”宋逸风用带着淡淡悲哀的目光望着琼斯，“姐姐似乎在你身上找到了一些乐子，我想短时间内你们间的关系不会那么紧张了。嗯，当然，这对你来说也不一定是好事……”

用完餐后，除了必要的巡逻人员，其他人大多都去早早休息了，毕竟第二天还要赶路。再说，这样的荒郊野岭里，也没有什么娱乐的节目。

就这么相安无事地到了下半夜，突然有数声枪响突兀地响起，接着又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将酣睡中的众人从好梦中生生惊醒！

宋逸风一个骨碌翻身坐起来，手中握住了赝品混元金斗。现在除了他自己外，再没有任何能提供武力援助的伙伴，所以不得不警觉。

密集的枪声从之前发出惨叫之处响起，同时还伴随着一阵阵夹杂着俄语的惊叫，如此折腾了好一会儿后才逐渐平息下来。

宋逸风并没有冲出去看个究竟，他目前的职责，乃是贴身保护琼斯的安全，外围的情况无需他插手，反正事后总会有人来向他报告。

片刻之后，宋逸云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弟，过来一下，带上琼斯博士，要注意保护好他。”

十分钟后，宋逸风带着琼斯，来到了主帐篷中。

因为刚刚的声响，现在整个营地都已经处在高度戒备状态。在各个帐篷之间，到处都围上了一圈圈荷枪实弹的士兵，就是主帐篷中也不例外。

在人群围出来的空地中央，有几具尸体横陈在地。看那些尸体的装束，并不是随队士兵，倒很有古代印度土著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