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世人有悔（1 / 2）

一道明亮的流光自夜空中划过，照亮了整片大漠。

紧接着，另一道流光自后方追来，一步不拉地尾随其后。

虽然前一道流光已是极其迅捷，甚甚达到了这个世界速度的上限，但无论其如何逃窜，都无法拉开和后一道流光的距离。

“悟空，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越是执意向前，就越是无法抵达前方。”一个幽幽的女音，响彻了夜空。

“再说，你带着另四个人，是不可能逃出我掌心的。”

“哼！”前一道流光中传来一声怒哼，但依旧是速度不减地向前猛冲，一点停留的意思都没有。

不过，在四周的天空中，隐隐泛起一片莲花状的纹路，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张笼罩整片沙漠的巨网。前一道流光看似始终都在直线前冲，但其前进的轨迹却是被暗暗曲扭了，任凭它如何努力逃窜，实际上都不过是巨网中来回兜着圈子。

“算了，悟空。”另一个声音传了出来，“我们已经被宝莲姐姐禁锢在法相天地中，任何遁法都是逃不出去的。”

“不若……我们和姐姐打个商量，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折中的方法，让双方都皆大欢喜吧。姐姐袭承了观音大士的智慧，说不定可以帮助我们解开眼前的困局呢？即使退一万步，大士也是慈悲为怀，怎么样也会帮我们摆平昆仑的这一单事。”

“还有，你们以后偷东西的时候，都应该留下一张借据，言辞嘛，尽量诚恳婉转一些。这样就算事发败露了，苦主也可能看在你们老实的份上，不至于把事情闹大。”

“说起来，自从上次偷过人参果后，我就一直想这么提醒你们……”

“闭嘴！”

“闭嘴！”

“闭嘴！”

“闭嘴！”

三男一女的四个声音传出，接着，之前说话的那个声音发出一声惨哼，似乎是遭到了什么暴力对待。

不过这样一来，那道流光立即失去了准头，斜斜地撞到了一座沙丘上。

“轰！”光芒散去，沙丘上出现了五个影子，俨然是一僧，一猴，一猪，一马，一头陀。看这阵容，竟然是那传说中的，连带白龙马在内的取经五人众！

“好吧，我可以吐一个槽吗？”在沙漠的另一头，黎萍指了指眼前的大屏幕，“原本的《大话西游》里，一开头的时候，应该只是孙悟空挟持着唐僧一个人吧？现在怎么把一整个取经团都挟持了？”

“管他挟持了多少人，只要我们能得到月光宝盒就足够了。”翁闪华耸耸肩。

“相比起来，我倒是想找机会和那猴子切磋切磋。”李志国则望着屏幕沉声说道。

“再多看一会儿吧，剧情的大幅度改变，往往也意味着惊喜。”封烨则控制着无限微型化的众望之城，往那片沙丘暗中移动过去。

这一次南中洲队进入这个《大话西游》的世界，并没有得到明确的任务指示，不过一个可以跨越过去未来的月光宝盒，怎么样都值得出手。更何况，在封烨询问那个恶魔队的少女时，得到了月光宝盒是救回昶浩关键的答案，所以这件神奇的法宝，从任何意义上看都绝不能放过。

这时候，另一道流光也降落到沙漠上，化作了一个年轻的女尼。

那女尼一身白衣，戴风帽蓄长发，形貌打扮和后世的观音像无比神似。她手中更拿着一个几乎等同于观音招牌的玉净瓶，只不过其中插着的不是柳枝，而是一株白莲。

“这……真的是观世音下凡？”看到这女尼，上一次任务中曾假冒过观世音的黎萍张大了嘴巴，“不过，为什么刚刚他们几人，都称呼这女人做什么‘宝莲姐姐’，而不是‘观音姐姐’？”

“这只是观世音菩萨的一个化身而已。”封烨淡淡地说道，“不过很明显的，这个化身的影响应该是极大的，以致后世中土的造像，都塑造成了她的模样。”

“不过，以你们现在的能力，应该可以从这位尊者的力量本源中，看清楚凭附其身上的观世音本像。”封烨追加了一句。

听到他这么说，全都已经是四阶巅峰程度的众人，纷纷集中心神，全神凝视起那个女尼。

果然，在那女尼背后，有一片明净的白光隐隐约约凝聚成了一个高大的人形。这人形一身天衣，左手执一朵未敷莲花，另一手做出要掰开花瓣的动作，果然一如佛经中所载的观世音形像。

不过，此观音却有一个极雷人之处。细看其形貌，圆月脸，柳叶眉，丹凤眼，再加上那火爆至极的“S”形身段，分明是典型的佛母形像。但是在其形状优美的唇上，竟然留着两撇小胡子！而是还是歪歪曲曲的蝌蚪形！

“好吧，我承认我被打败了。”黎萍摊开双手，“观世音竟然是这么一副人妖相，这要叫我怎么接受啊！”

“诸尊示现出来的形像，其实都是以世人的想象为基本。”封烨笑着解释，“原本的佛教诸尊，都是无所谓性别男女，现在我们看到的形像，都是应世人的主观臆想而具体化。”

“观世音常被佛经描述为勇猛伟丈夫，在五代之前，其造像大多是袒露上身，不着僧衣，塑造得和金刚力士一样孔武有力。”说着，封烨在屏幕上调出了一副五代时期的“观音渡海图”，上面的观世音果然是一身肌肉虬结，雄壮威猛。

“到了隋唐，因为女性信众的增多，观世音的形像开始逐渐女性化。这个时期，观音像的特点是‘亦男亦女’，就是女相却留须。在兼具种种女性尊格相好的同时，又多添上两撇蝌蚪须，用以彰显其‘伟丈夫’的一面。虽然这种造像很是令人啼笑皆非，但确实是观世音形像变迁时期的过渡性产物。”

“至于我们现在汉地常见的风衣女行者之像，则是到了宋明之后才逐渐定型。也许，还和此刻出现在我们面前的这位宝莲尊者不无关系。”封烨指了指屏幕上的女尼，“其实不单止观世音，汉地的诸尊形像，最后大多都演化成了化身的形像，和原本佛经所载的大相径庭。”

“就像是弥勒菩萨，”封烨再举了一个汉人耳熟能详的例子，“原本的造像就比现在的观世音还要纤细秀美，但是自从元末的布袋和尚被视为弥勒化身后，整个汉地的弥勒像都被塑成了袒胸露乳的大肚胖和尚形像。还有地藏菩萨，自从新罗的金乔觉来华，于九华山示现圣迹后，全汉地的地藏像，也都塑成了金乔觉的模样。”

正当封烨在进行宗教普及的时候，远处那女尼背后凝聚出来的观世音虚影，忽然转头望了这边一下。

“被发现了吗？”封烨点了点头，“看来我们不管多么小心，都无法瞒过菩萨的感知，虽然这很可能只是一个捏造出的回忆世界。”

不过，远处的观世音并没有进一步和南中洲队接触，收回目光后，其凭附的女尼一步步逼近了沙丘上的取经五人众。

“玄奘，你们师徒五人途经昆仑，受陆吾款待，私底下却从紫霞仙子手中偷来了月光宝盒，这岂是出家人的所为！？”这个号称宝莲的女尼，一开口就逼问起众人。

“月光宝盒本就是我母亲遗留之物，我取回来又有什么错吗？！”孙悟空一步跨到师父师弟面前，将众人护在身后。

“更何况，不管是紫霞本人还是陆吾山神，都没有多说一句话。你作为一介外人，却来对我们指手画脚，却又是意欲何为？！”

“如果你也是在图谋这件法宝，那就对不起了，先过我这一关再说！”孙悟空手中金棒往地上一拄，一股霸绝天地的斗意直冲斗牛，几乎连天上的星辰都被撞得晃动了起来！

“悟空，我的本意并不是要阻挠你继承西王母的遗产。”宝莲尊者叹了一口气，“只是，你们无法御驾这月光宝盒的力量，勉强用了，也只是多后悔一次而已。还是将月光宝盒交还昆仑保管吧，这件可能会改变整个世界命运走向的重宝，不宜流落外间。”

“你也说了，这东西有可能改变整个世界的命运，那我又为什么不用？”孙悟空目光炯炯地盯视着眼前的宝莲尊者，“即使可能再后悔一次，但同样也有机会改变过去，纠正曾经犯下的错误！”

“比如说……数千年前，我作为哈奴曼时，与十二祖巫的那一战……”孙悟空的眼睛，从宝莲尊者身上滑开，望向了茫茫的夜空。

“悟空，你还没有从过去的悔恨中走出来吗？”宝莲尊者忽然说道，“也就因为这一点，所以你的进境一直停滞不前，始终无法回复到当年举世无敌的高度。”

“还不是因为你们？”孙悟空冷笑一声，“你们时时刻刻总是在催促我复苏真灵，可是只要我一接触到过去的记忆，就会被无尽的悔恨淹没！”

“不管是那悔恨是来自原本的哈奴曼，还是无支祁抑或袁洪，都不是作为孙悟空的我所该承受的。”孙悟空摇摇头，“我有预感，一旦我敞开心灵去接受那些古远的记忆和感情，我自己的心一定会被碾压得支离破碎，甚至就连现在的自我都会消失，变成一个被过去感情支配的傀儡！”

“除非，是借助这个月光宝盒……”孙悟空从怀中掏出一个黝黑的细长盒子，久久地凝视着，“如果不借助这法宝，将造成了悔恨根源的过去改变，那我绝不愿意重新面对过去的记忆。”

“到现在为止，我不过才接触到了一点点过去的记忆，但仅仅就是这样，我也快要被那种噩梦般的无力感压垮。而且，最令我悲哀的是，我有心，却无力。”

“所以，我决不放弃这最后一点可能的助力！”孙悟空将手中的月光宝盒，抓得更紧了。

“玄奘，你还没有将那金刚圈交给悟空吗？”宝莲尊者的视线越过了孙悟空，望向盘坐地上的唐僧。

“只要他戴上金刚圈，就可以忘却那烧心的悔恨，更早地苏醒真灵，对于你们取经大有裨益！”

“姐姐是说这个么？”唐僧摸出一道金箍，挂在手指头上转了一圈。

“姐姐，这东西是精神性法宝，随便对人使用那可是侵犯私人**哦。再说，扼杀他人的天性，一向都是我所反对的事。”唐僧一开口就是滔滔不绝，“而且啊，要戴上这金箍，就必须有面对过去那份记忆的决心。但是，悟空自小就无父无母，缺乏关爱，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成长，受到的心灵创伤可是很深呢。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骗他强行戴上这金箍，不但无法真正忘却过去的那些伤痛，还因为悔恨不断被重复回忆起来，一次又一次地重新陷入绝望中，那样反而还更加痛苦。”

“我这么说可不是没有依据喔。其实呢，这金刚圈我不单单给悟空试戴过。”唐僧指了一圈周围的徒弟，“结果他们戴上之后，一个个都是夜不成寐，辗转难眠，还彻夜呻吟，扰民安居。每天晚上都这样，就算官府不告我虐待畜牲，折磨劳工，我自己也受不了，你说我怎么还能逼着他们继续戴下去？即使不为他们着想，我也要顾及到自己的感受嘛。”

“而且呀，”唐僧弹了弹金刚圈，“不是我诋毁姐姐你的手艺，这东西作为一件法宝，实在是太粗鄙了。你看这其中的法阵，一个个嵌套得粗枝大叶，不成体统，实在有失美感。还有更要命的，就是丝毫不顾及佩戴者的感受，都没有一点人性化和人体工学的设计。既然都不能保证使用的舒适性，那怎么可能叫用户7*24小时不间断地佩戴呢。”

“说到法宝这一行啊，我觉得姐姐你大可以去找高手定制。”唐僧把话题越扯越远，“不说远的，就是昆仑之中，也隐居有不少炼器高人，姐姐何不去那里走上一趟，订制一个新的金刚圈呢？”

“说到这里嘛，我首先向你推荐陈真人这一队人马。他们的修为虽然差了点，但炼器的手法堪称一绝……”

“最重要的是，他们价钱公道，童叟无欺，不管是在修真界还是圣人圈子都是有口皆碑，绝不会趁机跟姐姐你抬价……”

“啊，还有，如果姐姐你不放心，陆吾山神刚好是法宝质量监督协会的成员，有它关照，你绝对不会买到伪劣产品……”

“就算姐姐不想假手于人，也没关系，陈真人那里还开办了一个速成培训班，收费合理，师资强大，若姐姐有意混法宝这一行，大可以去深造一番……”

“哦，对了，如果你去那里消费，千万要记得开收据，而且不要忘了帮我多拿一份。等我们以后回去，还可以拿给唐皇报公费……”

“最后，我还想再说一点……”

当众人被唐僧的一大串话侃得耳朵轰鸣的时候，他身后的猪八戒忽然从怀里摸出一个紫金钵盂，再从中捻起一枚鲜果，直接塞进了唐僧的嘴里！

“师父，吃斋。”

唐僧的嘴被堵住了，一时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这下众人才忽然有了一种解脱出来的感觉。

“悟能，偷盗月光宝盒，你也有份么？”这时候，宝莲尊者将话题放到了唐僧的二徒弟身上。

“有这么一个大好良机，我岂会错过呢？”猪八戒冷冷地回答，并从钵盂中掏出第二枚鲜果。

“如果……有那么一次从头再来的机会，我就绝不会……不会让恒娥死去……”猪八戒望着手中的鲜果，死死地捏着，似乎是想碾碎那不堪回首的过去。

“你还没有忘却，当年嫦娥与后羿之间发生的事吗？”宝莲尊者叹了一口气。

“是恒娥！”猪八戒毫不客气地加以纠正，“刘恒不过是区区一介人间帝皇，没资格让我避讳！恒娥就是恒娥，不管转世几回，我都绝不会忘记这个名字，改变这个称呼！”

宝莲尊者摇了摇头，她对话的对象，又换了一个人。

“悟净，那你呢？”

“我当然也有悔恨。”一直沉默不语的沙僧也说话了，“当年我还是罗睺的时候，如果我没有饮下不死药，而是与众兄弟们一起慨然赴死，那样的后果会不会更好呢？我虽然很感激观音大士帮助我转世，并保留了完整的记忆。但我也更想知道，如果我当年选择了另一条路，那样的结局会不会更令我心安一些。”

“那，龙女，你的理由呢？”宝莲尊者的对象，又换了一个。

这一次，是白龙马口吐人言，而且竟还是清雅悦耳的女音！

“尊者，现在我只是一匹马，只要能载着师父到达目的地就足矣，其它一切我都万事不管。至于我当年失手焚毁了水晶宫……嗯，人家才没有为此后悔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