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心虚,情急之下不及思索,随手一摸,竟将‘金兰泪’朝我爹弹了过去。”
周子峻听他语气转为沉重,心道不知那“金兰泪”是怎样的东西。只听张守墨道:“你自然不知道‘金兰泪’是什么东西,但你必定听过‘鹤顶红’与‘断肠草’之名。但与‘金兰泪’相比,它们也算不得什么。我当时打定了主意一经得手便远走高飞,因此身上药物带的不多,却尽是极罕见的剧毒。其中有些更是无解之毒,其中便有‘金兰泪’。我黄泉谷的规矩,不对人施无解之毒,因此我爹怎么也想不到我会对他施出‘金兰泪’,促不及防之下竟不及闪躲,药粉被他尽数吸入,他一下子就向后跌去。但几乎也是立刻,他也冲我施出数种剧毒。我边躲边逃,慌乱之下撞翻了室内陈设,蜡烛点燃了布幕。那会儿已是初冬,空气干燥,火一下子就烧了起来。风助火势、烟送剧毒,一时间我和我爹互施的十数种毒药便朝整个院中散了开去。”
三十五、
周子峻想到火场中父子二人互相施毒的场景,只觉毛骨悚然。张守墨似也在回忆那夜的情景,一时车内安静。过得好一会儿,张守墨才缓缓地又道:“我爹被‘金兰泪’伤了眼睛,当时便已瞎了,但他虽是瞎了,施出的毒却越发没了控制。我自以为防卫得了,却不知我爹的毒无色无味无声无息,铺天盖地毫无缝隙。我连怎么中毒的都不知道便已半身麻痹不能动弹倒在了地上。当时闹得那么大,师哥住在隔壁,自然是第一个赶过来的。他一见当时的情景惊得呆了。我动弹不得,眼见我爹又要出手,情急之下脱口叫‘师哥救我!’我爹听到我的声音似乎犹豫了一下,然而出手容易收手难,他那把碎飞红仍然直冲我而来,师哥冲过来将我推开一旁,自己却不免受了牵连。”他说到这突然一叹,对况中流道,“师哥,当日`你中毒之后未有余暇及时驱毒,以致毒入内肺,想必这些年来每到秋冬之季,总要辛苦些日子吧。”况中流别过脸不语。
周子峻想起初见时曾听歧公言道况中流当时旧疾复发少于出门,原来原因在此。
况中流不语,张守墨也不以为意,缓缓地又道:“我师哥救了我之后去扶我爹。嘿嘿,嘿嘿,‘金兰泪’之毒何等厉害,转眼间我爹身上已开始腐烂渗血,师哥要救他,哪里还有得救!何况我爹也不要他救。他对师哥说,你去那孽畜手里把《千金方》拿回来,那是你的东西!他知道自己是活不成啦。哼,师哥虽到得晚了些不曾见到事发时的样子,但我爹这么一说便什么都知道啦。我自然不愿让师哥把书拿走,但一来我当时半身难以动弹,二来我爹那样子,呵,周兄弟,你没看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活人中了‘金兰泪’是什么样子。我当时也是真的被吓到了,师哥过来从我手上拿书,我想求他不要,但我说不出口。从小到大,他都不曾拒绝过我任何请求,但那一回,我却实在不敢和他说哪怕一个字。他当时看我的眼神,我这一辈子也忘不了!”
况中流再也忍耐不住,沉声道:“够了!”周子峻与他坐的极近,见他眼中又是伤心又是愤怒,更多的却是痛楚,心中十分难过,忍不住想伸手去握住他手,但瞥到张守墨,便又硬生生忍住,静待下文。
张守墨似是被他这一声惊醒,脸上恍惚之色褪去,但他神智虽清,话却没停,继续道:“我爹知道师哥把《千金方》拿回去了,他摸摸那东西,转过来将师哥手握住,将自己手上那枚沉星指环摘下来戴在他手上,要他发誓绝不违背黄泉谷门规。他吩咐完师哥之后突然转向我,我知道他已经看不见啦,但他那双眼睛望着我,眼珠子已经掉了出来,黄黑色的血从他眼窝里流出来,呵。‘金兰泪,金兰泪,泪未断,魂先绝。’他望着我,就那么咽了气。”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过得好一会儿,周子峻才道:“这时候,各大门派的人便来了。”
张守墨道:“不错。他们来了。我爹的尸体在我师哥怀里,我又中毒倒在一旁,那些人自是认为他杀师杀弟欲夺百毒药王之位了。我爹既是中毒而亡,尸体腐烂极快,我师哥知道是没法带他尸体回黄泉谷了,但好歹要将他的首级带回安葬。”
周子峻低声道:“因此他割了令尊的头。”
张守墨道:“是。他割下我爹的头颅,一句话也没解释,当时我便知道,他是决意要替我背这个罪名了。”
周子峻冷冷地道:“他背下这个罪名是真,却未必是为了你。”
张守墨道:“你愿信不信。我假装中毒身亡,各门派急着追我师哥,自然没人来管我。何况当时院中火大毒厉,不少尸首已开始腐烂,我用还能动的那只手为自己解毒之后,找了一具尸体放在我先前倒下的位置。如此一来,除了我师哥之外,是再也没有人知道我还活着的了。”
周子峻心中酸楚,想到这十三年况中流在黄泉谷中蒙冤受屈自是忿然,然而旋即又想,他告诉我这往事却又为的什么?他虽易动情,却是个遇事极有自制力分得清轻重的人,既知张守墨必有用意,硬生生将自己波动的情绪又稳定下来,点了点头,道:“是。之后况先生隐居黄泉谷,你则借机改头易面成了张守墨,江湖上本也没几个人认识你,倒也算因祸得福了。”
他如此镇定,倒让张守墨有些意外,他挑起眉毛瞅了他几眼,似笑非笑地道:“周兄弟倒真沉得住气。我只当你那么心疼我师哥,听完我这故事之后要跳起来指着我鼻子骂呢。”
周子峻淡淡一笑,道:“过去之事骂有何用?难道我痛骂张先生一顿、张先生便肯将这段往事公之于众坦承自己的身份还况先生一个清白吗?何况此刻前路莫测,张先生突然转了心思说起往事,这般恩赐,倒教我受宠若惊,一颗心七上八下,不知你前头挖了多少坑要给我跳呢。倒是省些气力等下应付吧。”
张守墨微微地笑了。
他望望窗外,突然在车壁上一叩,马车应声停了下来。
只听他道:“过了这里我便不陪你们了。师哥,我之前说的话,为的是你。我欠你良多,实是不愿你再……”他说到这里欲言又止,稍一踌躇,对周子峻道,“周兄弟,你若真为我师哥好,便放过他罢!”说完不待周子峻回答,打起车帘下车而去。
马车再度启程。
周子峻好一阵错愕。
张守墨这话有头没尾,饶是他机智聪敏,这一时半会儿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道他说之前的话为的是况先生,他说的什么话?他要我放过况先生,这却又是从哪里说起?唉哟,难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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