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水陆交通门户通州的潞河驿站在大清所有驿站里是首屈一指的,不仅所有兵部捷报处送发的六百里、八百里加急军机处廷寄、密旨除了东北盛京,第一站就是潞河驿站。它连接大运河,临近帝辇之下的北京城只有二十多里,来往的都是进京述职、陛见皇帝的各省一二品红顶子大员和带兵的将军、提督、总兵,等闲官员没有特殊命令是绝对不能进入的,如果不小心被御史老爷们参上一本“骚扰国家驿站”的罪名,得,那就算您倒霉了,不弄个丢职罢官最轻也得交部议处。别说大清的官儿,就连外国使臣不管是大清的藩属还是欧美列强,无不是通过此处进京,后来大清国不比从前了,洋人们才从天津登陆入京。而大清的至尊天子皇帝陛下东巡、南巡、西巡、北巡,去南苑行围打猎到东西陵祭祖还是去热河避暑山庄,回京必经此地,而且必须遵从钦天监选定的吉时入城,在潞河驿站打尖儿、歇息的不可避免的。所以直到清末,各地方驿站已经残破不堪时,占地六七十亩、雕梁画栋、有七进大院正房是一明两暗单檐歇山顶黄琉璃瓦行宫规格的潞河驿站更是其中的翘楚。被世人称为“天下第一驿站”。
光绪七年正月十四,北京雪化冰残,白天应该热闹非凡的大栅栏、隆福寺庙会毫无人气儿不说,一到晚上北京城家家关门闭户、路上行人罕见。原因就是慈禧太后大丧,天下举哀,半年内不许婚嫁剃头唱堂会。就是三大节之一的“元旦”除夕,宫廷民间全是冷冷清清,像是霜打了茄子似的提不起神。
真是“只为一人歌庆有、每逢万寿祝疆无!”
晚傍晌儿刚过,潞河驿站驿丞刚准备指挥着,满脸烟气却穿戴整齐的八旗兵关门上锁好钻暖被窝,一阵震耳的马挂銮铃声,没等回神儿,大门咣咣山响。下人开门,风疾电掣般一串人影闯入,为首身着天蓝色箭袖、五品水晶顶子的人见了驿丞大声道:“西安将军荣大人到了,请贵部迎接上官!”声音没落,一阵更响的军靴马刺声纷杂而至。从大门直到正房两排高大的大汉手按腰刀钉子般肃立,看上去个个如半截铁塔。
驿丞刚还想发火,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外省将军进京见得多了,怎么这么大势派,将军?哼,潞河驿现就住着位钦差大臣呢,看人家那温文儒雅、待人接物和气的品格儿,再看看这些个厮杀汉子的粗野劲儿,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可后头一听是西安将军荣大人,驿丞不管别人,自己先矮了三分,老鼠见了猫似的小跑着上前一个千儿打下去,起来又跪了双腿“正白旗下第三参领第七佐领下属奴才哈尔金给荣大人请安!您老怎么这时候儿到了,奴才琢磨着还得四五天呢,前天宫里的崔公公还来传了万岁爷的口谕,让奴才预备着呢!快请!”说着脚不沾地的手执西瓜灯上前引路。
“你也是正白旗下的?”满脸疲惫的荣禄不满的瞪了一眼德福,温和的问。
“喳!小人的高曾祖父跟着世祖爷从龙入关,高祖父跟着圣祖爷亲征葛尔丹时殉国了,后来蒙天恩圣祖爷赏了个世职,一直传到奴才,奴才没本事,候补了十几年才得了这个缺儿,您抬脚,这有道台阶,您右转,”驿丞小心翼翼屏气平声的回道“奴才也就是混口嚼裹儿,您一看就是大将军品级,要不价万岁爷一亲政怎么把您老调回京了呢!您老必定是封侯拜相的命!奴才今后还得靠您老照应!”
荣禄听着驿丞一套接一套的奉承话儿不禁好笑,脸上却没带出,还是那么平易近人。到了紧锁的正房,看见黄琉璃瓦和单檐歇山描金龙图彩画,知道是皇帝驻跸之地,荣禄赶忙跪倒三叩首,站起身变了脸:“哈尔金,你这驿站能住多少人?”
“吆,您可问着了,回大人,咱们这儿是行宫的规格,七十多亩地,除了正房不能住,剩下的东西跨院您随意!这年下各省的总督巡抚该进京朝见,可西边儿皇太后滨天正是东边儿皇太后的万寿,那些大人们正好都在京里,所以顶尖儿的大人就是您,您想怎么住就怎么住,奴才都安排好了!”哈尔金殷勤备至。小理
“不是说这个,我还有些兄弟在外头,国家制度,他们没资格住驿站,我把他们安排在通州城北的关帝庙了,你能不能帮着弄些吃的送过去,明儿我觐见了皇上,皇上必定还有旨意。至于我,随意住哪都成!喏,这是五百两银票,他们两三天吃饭够了,剩下的赏你吃杯酒!”
“啊?您这话儿怎么说的,既然是您的属下那就是奴才的兄弟们,奴才再不济这些个孝敬还是能办到的,您这不是骂我吗?这银子是万不敢收的!您老要是看得起奴才,一切包在奴才身上了!八大盘不敢说,保管兄弟们吃饱吃好”哈尔金小老鼠胡子一撅一撅得颤动,努力显示着大方,眼睛却盯着银票不动弹。
“恩,你瞧着办!银子你拿着,你也不容易,别再让了!我的二十名亲兵就在院子里站岗!德福,传令:跟我的亲兵先吃饭,休息一个时辰后上岗,关帝庙的兄弟们让哈、哈尔金帮着弄饭!不得擅入民宅、不得外出惹事,违者,军法从事!”说着奇怪的瞄了一眼亮灯的东跨院,把银票塞进吓得脸白的哈尔金手里,迈步进了西跨院。
吃了晚饭,荣禄由德福侍候着漱口烫脚,坐在太师椅上沉思,紧赶慢赶好在赶在大丧典礼前回了京,虽然整天忙着赶路,可心里一阵阵撕裂让他整夜的睡不着,一会儿想着儿子荣浩这么小就荣升一等侍卫是否妥当,一会儿想着皇帝的厚恩自己应该如何报答,一会儿又想起皇帝密旨里的“为防有变”这话的意思,北京城是天子所居万方瞻仰拱卫森严,光禁旅八旗加上步军统领衙门和神机营就是二十多万兵马,皇帝让自己带五百精兵入京是什么意思呢?是因为皇帝信不过带兵的大臣杯弓蛇影还是确有其人图谋不轨?就算是确有其事放着北京的几十万兵马不用,自己这五百精兵能顶什么用?这是他藏在心里最匪夷所思的事儿。再者大清毕竟是皇权至上,就是有些宵小之徒还用皇帝如此挂心?看来朝中有变!啪的一声灯花一跳。荣禄掏出细长的烟杆装烟,没等点上,外面脚步声响:“奴才哈尔金禀报荣大人,钦差大臣曾大人前来拜访。”
“钦差大臣?快请!”荣禄猛的想起亮灯的东跨院,忽的站起身让德福伺候穿衣,刚系上巴图鲁背心扣子,门一开,一人身着宝蓝色长袍,外披着玄狐皮大裘迈步进来:“仲华兄一向可好?弟特来拜访!”定睛一看,正是多年未见的一等毅勇侯、兵部侍郎曾纪泽。
荣禄和曾纪泽一满一汉,荣禄是慈禧太后的宠臣,况且曾国藩在日最忌讳结党营私,按说两人应该没什么交往才对。然而天意昭然,有些事单用“道理”是讲不通的,只能说是缘分。
荣禄虽是练武出身,但十分敬佩学识渊博、经世致用修养深厚的读书人,曾国藩正是一代文宗,文武兼备,年轻时的荣禄心里就对曾国藩佩服的五体投地,想投在曾国藩门下,然而自己年轻没什么功名,又是满人,所以一直在平定太平军之前的好长时间里一直没好意思开口,后来曾国藩封侯拜相、自己也因为辛酉政变有功被超擢为右翼总兵才开了口,没想到为人谨慎持重、深通谋略曾国藩,没有收荣禄为徒,只是说互相交流切磋。比荣禄小三岁的曾纪泽当时在京供职,反而有些欣赏荣禄这种好学有志的气魄,就倾心交纳,两人时常诗酒往还,曾纪泽还跟着荣禄学会了马术。两人虽碍于身份没有换帖可交情深厚,情同手足,后来荣禄被诬陷贬黜西安,曾纪泽每年还有书信往还,荣禄落难之人能不感动?所以久而久之,两人关系非但没淡却是更加进了一步。曾纪泽走水路到京,也是明日进宫朝见,大清制度,钦差大臣办完事后必须先请见皇帝销差才能回家,曾纪泽正好住了潞河驿站,正想着朝见皇帝,驿站空旷,除了辜鸿铭身边也没几个人,不免有些寂寞,后听说又有人住驿站一打听得知是荣禄不禁大喜,连衣服也没换就由辜鸿铭搀扶着披衣前来。
两位足足十年没见面的老友一朝重逢,自是感慨风雨流年,连荣禄也抓着曾纪泽的胳膊高兴的大笑随后却哽咽的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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